秋天到了,湖水更藍了,天空更淨了,阿根嫂有一天把小銅鑼帶到學校去。小銅鑼這一回竟然順順當當就注了冊入了學,也用不著等到明年夏天了。劉校長還親自帶他到秀秀那間教室裏,安排他跟秀秀坐坐在同一張凳子上。難道劉校長身上的陰魂野鬼逃跑了?小銅鑼奇怪地想道。
剛開始上課時,小銅鑼非常認真,劉校長叫他抄寫一二三,他就抄寫一二三。劉校長叫他畫雞蛋鴨蛋,他就畫雞蛋鴨蛋。劉校長叫他盯住黑板不得東張西望,他就緊緊盯住黑板絕不東張西望,那怕蚊叮蟲咬他都不會動一動或者眨一眨眼睛,好像以前緊盯著李阿鼠和劉如熊的槍口那樣。見到小銅鑼儼然呆住了的樣子,秀秀經常這樣取笑他:“你是不是變成了泥菩薩了?”
但是,兩個星期過去之後,小銅鑼就逐漸感到心不在焉了起來,他甚至感到煩躁和苦惱起來了。再過去一個星期,他就開始醞釀如何逃學了。在教室裏,他時不時就會呆呆地瞪著窗外的荔枝樹沉思默想起來,望向那湛藍的天空苦苦思索起來。我為什麼要呆在這裏啊?我為什麼要讀書呢?我為什要像豬雞鵝鴨那樣困在這裏呢?他不斷地這樣想道。於是,李智深的蹦蹦跳跳,麗昭君和麗百花的自由飛翔,豔桂英的爽朗笑聲,翠紅玉的身影,美如花的眼睛,就會浮現在他的腦海裏,甚至出現在桌子上。他們是多麼愜意,多麼自由自在啊!
劉校長有一天叫小銅鑼寫一百遍一二三,畫一百隻雞蛋鴨蛋,讀一百下一加一等於二,背一百回二加二等於四,抄一百次三加三等於六,他於是下定決心要逃跑了。劉校長走出教室往廁所走去,他立即離開桌椅,跑出教室。周老頭正在保安室裏呼呼大睡,他偷偷拿走了桌麵上那條小鐵門鑰匙。他接著在名人崗找到了李智深,把小木船撐到了龍鳳湖裏。當李智深問他為什麼要逃學時,他說:“在教室就像被困在大漁網裏,再不出來我準會悶死的。”
小銅鑼之後經常這樣,一有機會就逃跑出去,不是跟李智深去撐船,就是跟樹麻雀豔桂英、金腰燕麗昭君和麗百花、百靈鳥翠紅玉、啄木鳥美如花他們在龍鳳湖裏捉迷藏玩遊戲。為此,他也經常遭到劉校長處罰。劉校長不是罰他掃廁所,就是罰他掃操場,要不就是罰他打掃教室。“你就快成清潔工人啦。”秀秀又時常這樣取笑他。
小銅鑼有一天剛剛坐到凳子上,劉校長走進教室來。小銅鑼一瞧見劉校長那張陰雨天般的臉,就知道他一定又要罰他掃廁所了,因為他已經遲到了,他跟李智深撐了兩個小時船才到學校來。掃廁所就掃廁所吧,反正比在這裏抄抄寫寫輕鬆得多,接下來,小銅鑼這樣習慣性想道。於是,劉校長還沒有開口,他就抓起書桌底下那隻掃帚站起來。當劉校長對他說,不是掃廁所而是去掃操場時,他馬上跑出教室,快得如同從一隻野貓從籠子裏逃出去那樣。
其實小銅鑼非常清楚,他也有了相當多天的經驗,無論劉校長罰他掃廁所,還是掃操場,都是沒有死任務的,也沒有時間限製的,更沒有人來監督著他的。他中意去掃廁所裏的牆壁,他就去掃廁所的牆壁。他喜歡去掃廁所的圍欄,他就去廁所的圍欄。他要是去捅廁所的老鼠洞,也沒有人去瞧一眼他。這當兒,他捏著這把掃帚在操場裏晃晃悠悠,如同逛街遊蕩一般。在藍球架下,他將一些紙屑拂到了天上去。到了桌球台旁邊,他又將一片片水果皮挑到台麵上。在大鐵門旁邊,他又把一隻破膠鞋一腳踢出了馬路。“掃地擦廁所算什麼?這活兒總比抄書寫作業和背書畫鴨蛋輕鬆多了。”他邊晃蕩邊自言自語地說。不一會,當他在一棵桐樹下瞧見一件破破爛爛的校服時,他又把它挑起來,撩到了樹枝上麵去。“多麼像一麵吃了敗仗的旗幟啊。”他瞧著那件在樹上搖晃著的破校服說。不一會,李智深在鐵門外麵喊他,他於是把掃帚扛到了肩頭上,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