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天貴拉著小成子的胳膊回家的時候,天色還相當好,離天黑還遠著哩。河水在汩汩流淌著,田野一片碧綠。荒灘河邊,一群大水牛在靜靜在吃著青草,數不清的燕子在田野上空翱翔著。當然,在小成子的腦海裏,從來都沒有黃昏和黑夜,沒有雷暴和狂風,在外麵的世界裏,每一天都是那麼美妙的。他有好幾次想掙脫父親逃跑掉,但是都沒有成功。來到村邊那片叫做萬春園的荔枝樹林麵前時,他又想逃回田野裏,然而,他父親一把將他拽住了。
“看來我要把你綁住了。”黃天貴說。
小成子被抓得很痛,走到一棵荔枝樹旁邊,他噘起嘴來說:
“你綁住我幹什麼?難道我是豬雞狗鴨嗎?我有什麼錯?”
“你還說你沒有錯?”黃天貴說。“你看你以前的屁股還沒有擦幹淨,今天又弄出這個大頭佛,這樣下去,我們的身家都給你敗光啦!”
“今次我有錯?”小成子嚷道,抱住了一根樹幹。“我隻不過是想報複黑鬼子罷了,黑鬼子昨天把我的花舌狗踩死掉,難道我不應該懲罰它嗎?”
今年是小年,荔枝樹沒有結果實,一隻都沒有,樹梢上滿是紅豔豔的嫩葉,一團團,一簇簇,一隻麻雀在樹枝裏跳躍著,還有兩隻黑翅蟬在枝頭裏吱吱叫著。
“還要說你那頭小野狗!”黃天貴說,望了一眼那兩隻吱吱鳴唱的黑翅蟬,他覺得這隻黑翅蟬吵得心煩意亂。“你那頭野狗咬傷了城管,他的醫藥費我還沒有付清,它被黑鬼子踩死活該!不然,它再咬傷別人,我又得幫你攛屁股了!”
“誰說我的是野狗?那是姑媽那頭最溫順的小黑狗!”小成子爭辯說,扳掉了父親的大手。“那天我到姑媽家裏,我對姑媽說,姑媽,你把這頭花舌狗給我吧,她就給我了。我的花舌狗一路沒有咬過人,走到街上,它隻是鑽到了那個城管的褲檔底下,那個城管就用棍子打它的頭,打它的腳,還說我的花舌狗是野狗,是瘋狗。嘿!那家夥沒有被咬死,算他太公葬到地膽骨了!”
洪太師站在樹邊微微笑著,黃天貴拉起小成子繼續往前走,他一邊走一邊繼續說:
“這事算你說得在理,反正事情已經過去了,醫藥費我也賠定了。但是黃村長的事你又怎麼解釋,難道你既挖坑又塗牛屎沒有錯嗎?”
“我錯在哪裏?”
“你塗牛屎是故意損害別人財物,難道老師沒有說損害別人財物是犯罪行為嗎?你挖坑摔傷別人,是犯了故意傷害罪,你知道嗎?”
“難道他沒有錯嗎?”
“你是說黃村長嗎?——人家有什麼錯?”
“他沒有錯?他一見麵就罵我野仔,罵我雜種,罵我沒爹生沒娘教的狗畜生,你還說他沒有錯?”
“他有那麼罵你嗎?我不相信他會說這種話!”
“不信拉倒!他還說我是你在垃圾堆裏撿來的,又說我是從人販子那裏買來的,有一次,他還說我是你從醫院裏偷來的。你說他這樣說,我那裏肯放過他!有好幾次我還想用石頭砸他哩!”
“是不是真的?”黃天貴還是不相信小成子說的話。
“我騙你幹什麼?”
黃天貴瞧了瞧小成子那倔強的臉蛋,頓時歎起氣來。過了兩棵荔枝樹,洪太師忽然說道:
“黃吉年這人又是,枉他還是一個村長,沒有半點德行,他怎麼要造事生非啊!難怪小成子要整蠱他,要是我,我也咽不下這口氣啊!”
黃秋娘那間四扇屋就在萬春園旁邊。這時候,屋子裏冒出著炊煙。從屋子旁邊經過時,洪太師停下了腳步,他從院子的大門往屋裏瞅著。當他發現黃天貴和小成子就快走到村邊那條小巷子裏,才急急忙忙地趕過來。穿過巷子時,他又對小成子說道:
“你不要聽黃村長亂說。不錯,你出生的第二年,你母親就去世了,這事我是知道的,不信你問問你姑媽,她是最清楚的。”到了屋子前麵,他又對小成子說,“但是,你可不能因為人家說你兩句壞話,你就去報複人家,那是不對的。你要知道,你父親隻有你這麼一個兒子,這十多年來,他又做爹又做媽,好不容易把你拉扯大,要是你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會非常傷心的,你知道嗎?”
“我知道,姑媽也時常對我這樣說。”小成子想了想答道。“但是姑媽又時常對我說,人爭一口氣,佛爭一柱香,我能放過他們嗎?”
走進院子,黃天貴立即把院門關了起來。一進屋廳,他又將大門鎖起來。“無論你怎麼說,我以後都不準你出去了。”他叫道。
黃天貴把小成子拉到了二樓上,他往日會客談生意都在這層樓裏,他和小成子也是住在這層樓上。
“你的衣服又濕又髒,滿身泥汙,衝過涼再吃飯吧。”黃天貴把兒子拉進第二個房間裏,拉到小成子的房間去。二樓和三樓都是三房一廳,所有的房間都是西式格局,每個房間都有廁所兼衝涼房。小成子關上房門,他嘩嘩啦啦地衝涼洗澡時,黃天貴在茶幾上燒了一壺熱茶。邊抽煙邊喝茶時,黃天貴忽然對洪太師說:
“老朋友,看來有一段時間我要麻煩你了。我跟黃吉年和石鄉長承包了一條鄉村路,那裏要請人挖水溝倒水泥,他們是大爺,他們要不會到那裏去的,所以我得到工地去了。我忙得要命,我本來前兩天就要去了,我聽說你到來,所以就沒有去,這回你真的要麻煩你照顧小成子了。”
“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小成子交給我可以了。”洪太師說,“不過我得住在你家裏了。”
“那是當然的,你又不頭一回住在我家裏。若果你把小成子帶到鵝卵村,住在別的地方,他更加難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