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震華夏的關羽成為網中魚兒,捉拿他的人終將會名垂青史,士兵們都歡呼雀躍,歡喜得像在過年。
有士兵小心地欺近,試水似的伸出一隻腳,猶豫了一下,輕輕踩在關羽的臉上,然後加大了力氣,重重地踏了下去。
被縛的關羽忽然躬起身體,匍匐的胸腔發出一聲沉悶的喝令,脖頸用力一扭,重重地撞向那踩臉的士兵,隻聽一聲慘號,那士兵竟像踩著彈簧般射飛出去,腿骨生生折斷了。
東吳士兵驚得轟地散開了一片,已被捆成粽子似的關羽竟然還有力量反抗,他當真是不可戰勝的天神麼?
關羽在拚命掙紮,竟然像死而複生般騰身而起,他咆哮起來,像一隻被激怒的巨獸,手臂鼓起來,那張套住他的網正在一點點繃裂。士兵們死死地拉住繩索,三十六根繩索繃直了,嗡嗡地彈飛了散漫的雪花,卻抗不住關羽的驚駭力量。
“父親!”關平的呼喊像幽靈世界的冤訴。
關羽回了一下頭,眼底一片血霧彌漫,十幾根長矛同時穿透了關平,仿佛劇毒的長蛇鑽入了骨骸血肉間,從關平的後腦勺插出去,將他推出去三丈遠,死死地釘在地上。
他在最後一瞬看了關羽一眼,血翻出他的眼瞼,像冰冷的淚,隻是染了夕陽的顏色。
淒慘的號叫衝向低沉的天幕,掃開了一片可怕的寂靜。三十六個東吳士兵還在和關羽角力,小小的戰場上沒有人聲,隻聽見風雪緊張地呼嘯著,繩索即將繃斷的聲音,以及自己的骨頭翹出身體的哢哢聲,他們對絕路的關羽生出了莫大的恐懼。
隻是很短的一刹,關羽忽然向前俯衝,像是被人重重一推,一直緊繃的力量頃刻間卸下去,三十六個東吳士兵麵麵相覷,卻看見關羽身後站著一員手持砍刀的小將,滿臉冷汗。
這員小將悄然挨近,在背後給了關羽的脊梁骨致命的一刀。關羽倒下去了,血染紅了他的後背,裲襠甲裂成兩半,露出他碎爛的脊梁骨,他掙紮著抬起頭,艱難地舉起一隻手,又重重摔下,再也爬不起來,他決定放棄了,對自己嘲諷地笑了一聲。
“你叫什麼名字?”他偏著頭問那小將。小將哆嗦了一下,雖然他手刃關羽,可那是情急之下的莫名勇氣,其實在內心深處充滿了恐懼,即使此刻麵對一個沒有反抗力量的關羽,仍然心生忌憚,結結巴巴地說:“馬、馬忠。”
“馬忠……”關羽默默念道,他苦澀地一笑,“可歎關雲長一生自負,竟死於無名小賊之手!”他在地上爬了很短一截血路,仍然驕傲地昂起頭顱,“來吧,取走我的首級,我成全你!”
馬忠嗬了一口冷氣,拖著沉重的雙腿一步步靠近血泊中的關羽,灰白的雪像將軍剪短的須發,一綹一綹擾亂了世界的秩序,他從雪霧後看見關羽炯炯有神的眼睛,忽然就心悸了,腿肚子顫抖著。
“來啊!”關羽忽然怒吼。馬忠閉上眼睛,唇角抽搐著,像哭一樣地大喝一聲,刀光頃刻如霹靂,一脈血飛濺出去,戳穿了風雪的麵目。
大雪繽紛不舍,將那一汪汪凝碧似的血覆蓋了,仿若闔上了誰的眼睛。
大雪摧城,魚複城籠罩在一片昏慘中,城下的長江結著薄冰,沒有一隻船,無人問津的渡口繚起一縷白煙,像水紋柱似的久久不動。
狹窄的關道像冬眠的蛇,懶洋洋地甩下山,一騎快馬急速地奔上關道,馬在噴嚏,人在喘氣,也不知急奔了多少日夜。坡道太長,馬兒累得實在走不動,停下來噴鼻息,他連聲催促,又在馬屁股上加了兩鞭,逼著坐騎跌跌撞撞地爬到城關下,“開城門!”那人在城關下嘶號。守關士兵探出身體,風雪太大,視線裏像有麻布罩住,看不清來人模樣,他大聲道:“什麼人?通關符節何在?”那人道:“我沒有通關符節……”不等來人說完,士兵喝道:“沒有符節,怎能過關?速速退去!”那人倔強地說:“我有荊州緊急軍情,必須馬上通報成都,你必須開關,不然貽誤了軍情,你擔不起責任!”士兵質疑道:“既有軍情通報,如何不帶符節……你通報荊州軍情,該有關將軍親署關符,這個規矩你該知道吧。如今你什麼也拿不出來,我如何能放你入關?”
“我是荊州從事馬良!”他吼得聲嘶力竭,因覺得說不通守關士兵,一時著急了,趕著馬來回走動,嚷嚷道,“快放我去成都,我要見主公,我要救關將軍,救荊州!”
他一麵說一麵驅馬,可關城深閉如死人眼睛,他縱算心中燃著烈火,也燒不掉那堅城,焦慮和悲痛刺破了他多日來強撐的忍耐,他再也受不了,竟自號啕大哭。
雪颯颯而飛,一片片黏上他的眉毛,將黑眉也染白了,而後化作淚水流下來。
再失三郡,隆中大謀遭重挫
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正在傾盡力氣落滿人間,天空黯淡了神采,仿佛一張無邊無際的鐵幕,給人一種透不出氣來的沉重壓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