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串蒼白的日子,筱宜每天按時去“一佛春”,按時回家。每天獲得的掌聲越來越響,門口的櫥窗裏,大廳牆壁都掛滿了筱宜的照片,寫滿了她的名字。可筱宜的心情越來越蕭條。
天,灰蒙蒙,雲深深;看,霓虹燈,車如流水;
憶,昨夜燈,與你相逢;醉,心已碎,夢已滅;
如夢如煙雲,如煙如癡等,等到如煙的夢時;
等來隻是一滴淚,
春去春又回,四季不相逢,早支如此的傷感,
當初何必又相會。
他真的不再見我了嗎?他真的把我的名字忘記了嗎?我為什麼要想他呢?自己不是很不在乎他嗎?不是很不願意看見他嗎?淩筱宜呀淩筱宜,你真的太沒有用了。筱宜無法克製自己對書劼的思念。唉……華麗的服飾,閃亮的裝飾,高雅的頭飾,濃豔的粉妝,明亮的睫毛,這一切都套在了自己的身上又有什麼意思呢?串串往事,猶如泉水般湧來。
“夜蘭香——你不要盡唱些風裏來雨裏去的歌,我們要聽……要聽‘男歡女愛’。”
濕霧中,筱宜模糊的看見一位身穿白西裝的人在台下吆喝。
“什麼?‘男歡女愛’?難道你就真的那麼快樂嗎?難道你就隻知道‘男歡女愛’嗎?”
台下一陣騷動,大家都議論紛紛。
“夜蘭香!你算什麼東西!啊——你不過就是個婊子,到這裏來還裝什麼。要裝回家躲在老爹老媽的懷裏裝。真是他媽的狗坐轎子,不識抬舉呢!”
“先生,如果我是狗,那麼你也是狗了。因為隻有狗才能跟狗說話。”
話一出,全場一片哄笑,隻見那人氣得摔杯砸碟得,嘴裏大罵著什麼。其實筱宜也不是故意得,是那人自己倒黴罷了,硬是要在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去招惹她。活該!
報幕的小張走上了台。“各位,下麵請我們的籃牡丹小姐為大家獻上一曲‘男歡女愛’。”
筱宜被趕到了化妝間,大家都驚愕的盯著她。白老板過來了,她上前幾步,“啪——”好重的一個耳刮子,把筱宜甩得和屏風一起倒下,像是五髒六腹全體翻滾出來,嘴邊已經溢出了血。筱宜努力的爬起來,還沒站穩,“啪——”又來一個耳刮子,這一甩,把筱宜甩到桌子邊,連花瓶也碰碎了。
“白老板——請手下留情!”好熟悉的聲音,是他,是他,他終於來了。
“先生,要聽歌請到前台。”
“哦……我是夜蘭香的朋友。請白老板給我個麵子,不要在再為難她。”
“我給你麵子,那誰給我麵子,誰又給剛才那位客人的麵子。”
書劼深吸了口氣,問:“難道就沒有一個比較圓滿的辦法解決嗎?”
“有!至少……要去給別人當麵道歉,再敬上一杯酒。”
“我不去——”
“你還最硬!你給我惹的麻煩還不夠嗎?你一天到晚的給我得罪客人,你存心要拆我招牌是不是!我白玉蓮可以捧你上天,也可以讓你下地獄!”當白玉蓮再次靠近筱宜的時候,書劼居然拉住了她。
“幹什麼?在我麵前還敢動手!”白玉蓮一揮手,她身後的幾個保鏢一擁而上,和書劼交上了手。
筱宜又驚又急,淚水奪眶而出。書劼雖然有點拳腳功夫,可寡不敵眾,怎麼辦呢?一時間,驕傲、原則不知道溜到哪裏去了,哀聲的喊道:
“白老板,快停手吧!請不要打了!放了他吧!不管他的事。您讓我給客人道歉,我馬上就去。我去道歉,我去賠酒,我去唱歌……唱什麼都無所謂,喝多少酒都可以。白老板,求求您放了他吧!求求您……”
白老板做了個手勢,那些人停了下來。筱宜摸了眼淚,酒朝舞台走去。
“不……筱宜,你不能去,不能……”聽到書劼的呼喚,筱宜偷偷的看了他一眼,淚水瘋狂的落下。
“不用去了!眼淚鼻涕的,還能去見人嗎?咳——我就不明白了,你的頭就抬得那麼高幹什麼!我白玉蓮見過得歌女數都數不清,卻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大傷腦筋的。其他的歌女想盡辦法討好客人,反而你呢?猴子的屁股老虎的牙,碰不得摸不得。以後,把你的壞脾氣收著點,走上了這條路你就得順著它點,誰叫你已經選擇了。你這樣一天到晚得得罪人,吃虧的到頭還是你。”
白老板丟下了這幾句話走了。望著她的背影,筱宜心底的迷惘在擴大,在彌漫。
書劼還好,隻是手腕被剛才摔壞的花瓶片劃了條口,經過及時的止血上藥包紮,也就沒什麼大問題。出了“一佛春”,阿布已經在門口等筱宜了。
“是書劼啊。筱宜,那我先走了,你們多聊會。”
“等等——阿布哥,我要和你一道。你不是不放心我一人回家嗎?”
“和別人我不放心,和書劼我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呢。”阿布把筱宜拉到一邊,“他一定是有話要跟你說,筱宜,你就給他個機會吧。”阿布拉著黃包車消失在了黑夜。
和書劼默默的走在街上,寒風陣陣的刮來,雪片在天空飛舞,飛來飛去,飛上飛下,漸漸的落到地上。
“筱宜,請我吃碗麵吧。我想吃洋蔥麵了。”
筱宜沒有回答她,埋著頭繼續走著。冰涼的心境裏蕩漾起了震顫的歡樂,仿佛等待此時已經有幾百幾千幾萬個世紀了。突然,書劼站在了筱宜的麵前,深深的凝視著她,眼光是那樣專注而帶著痛楚。
“能原諒我嗎?能嗎?對不起!”他嘴中熱熱的氣息吹在了筱宜的臉上。筱宜搖了搖頭,慢慢的揚起睫毛,低低的,喃喃的說:“你的對不起,就像這陣寒風,吹過了就什麼也沒有,有的隻是刺骨的涼意。你不用這樣,沒必要的。我不完美,不是女神,也不是天使,不配擁有華麗的詞句。再見——”
“筱宜,你不能再把我一個人丟再馬路上了。”書劼拉住了筱宜的手臂,筱宜心裏一橫。
“放手——你拉著我幹什麼?你說的還不夠多嗎?許書劼,你要怎樣才滿意?我絕情、冷酷、惡毒……我什麼都不是。你不要再陰魂不散的跟著我了,難道你對我的唾罵還不夠嗎?你還要做什麼?你要糾纏到什麼時候?你放手——”
書劼緊抓著不放,筱宜使勁一大甩,書劼朝後一仰,重重的摔在了地上。一時間,筱宜目瞪口呆,看著他痛得鼻子眼睛都擠在了一起,筱宜忍不住喊著:
“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定很痛是不是?不知道傷口有沒有裂開,怎麼辦呢?”筱宜那不爭氣的眼淚滴在了紗布上。“以後,不能打就忍一忍嘛,幹嘛逞能呢?弄得一身傷。疼嗎?”不該說話,不該流的淚都統統跳出來了。書劼一把把筱宜摟進了懷裏,緊緊的抱著,情深意切的說:
“看你為我心痛,我心裏好甜。如果你允許,就糾纏你一生一世。你是最讓我心動的女孩,最緊張的人,所以有很多地方很過敏失常。以後不會了,再也不會了。我會用我所有的愛來圍繞你。”
筱宜被感動了,輕輕的說:“你給的愛不能吃也不能用,不能看也不能摸。倒像是把利刀,割得我四分五裂,讓我痛徹心肺。”
“是嗎?對不起。我錯了,讓我告訴你,我愛你,全心全意得愛你,愛你的敢愛敢恨,愛你得熱情似火,愛你的冷酷如冰。”
“你說得很好聽,我都不知道我在什麼地方了。以後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丟下了。其實每次我走的時候,都很希望你能拉住我,不要讓我走,真的。其實我……也很……愛你。”
書劼把筱宜緊緊的藏在了他的風衣裏。雪花飄滿了整個城市,白茫茫的。
“書劼,你什麼時候開始來‘一佛春’的?”
“今晚,是為你而來的。”
“為我?你怎麼知道我在這?”
“是阿布告訴我的。閘北出事的那天我去找你,看見的就隻是一片廢墟了。然後我就去找紫欣,他們死都不告訴我你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