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方以智乞食投留都,小福王進城登大寶(3)(3 / 3)

侯方域把脖子一挺,氣昂昂地說:“這事本來如此,又何必怕他!他要有膽量,就來與兄當麵對質好了!”

陳貞慧翕動了一下嘴角,苦笑說:“他自然不會與我對質,甚至也不會提及此事。唯是這麼一來,社裏便從此多事了!”“兄也是疑慮太過!”侯方域做了個不以為然的手勢,“他周仲馭充其量不過是仗著入社早了幾天,就在那裏倚老賣老。說他有什麼了不得的本事,我還真的沒瞧出來!就算他手下有太衝、子方兩個甘當走卒的,可我們這邊除了你我二人之外,次尾、淡心、爾公、朗三那一幫子,弟都有法子把他們說過來,不信鬥不過周仲馭!”

陳貞慧搖搖頭:“話不能這麼說。社裏的情形你不是不知道,經過這兩年顛倒折騰,已是人心渙散,每況愈下,如今還硬撐著想做點事的,也就剩下這數得出的幾個人罷咧!若還再鬥下去,如何了得!不如幹脆早點散夥,倒更清靜省心!”

“那麼周仲馭……”“眼下他不就是罵我麼?那就讓他罵幾句好了!至於其他,不妨瞧一瞧再說。反正……”他本想說下去,樓梯那邊忽然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接著,幾個人交談著來到門邊。於是陳貞慧隻好閉上嘴巴,滿懷心事地站起來。這一批到的是吳應箕、張自烈、梅朗中和餘懷。此外還有一位昨天才從蕪湖趕到的社友,名叫沈士柱。崇禎十一年複社發表《留都防亂公揭》那陣子,沈士柱也是一名頂活躍的角色。這兩年,因為不常來南京走動,同大家會麵的機會也少了許多。不過,這會兒湊在一塊,彼此仍然十分親熱。陳貞慧事先不知道沈士柱也來了,照例關心地詢問了一番對方的近況。沈士柱一一回答之後,反過來也問了問陳貞慧的情形。在陳貞慧回答的當兒,他開始轉動細脖子上的大腦袋,四下裏打量著,然後眨巴著一雙黑亮的眼睛,問:

“咦,怎麼不見太衝和子方二位?還有辟疆?”“哦,太衝和子方會來的。”已經坐到椅子上閉目養神的吳應箕,破例地睜開眼睛,搶先回答,“至於辟疆麼——”他冷笑了一聲,沒有往下說。“噢——辟疆怎麼了?”沈士柱忍不住追問。“也沒怎麼了,大概還在如皋陪董小宛吟詩下棋吧!”這麼淡淡地把話說完之後,吳應箕就重新閉上了眼睛。“可是,大家都來了,他、他怎能不來?”由於對近兩年社友們的情形不甚了了,沈士柱愈加茫然不解。“有什麼能不能的?”餘懷打著嗬欠接了上來,“誰愛來,誰不愛來,到如今,也隻有憑各人的高興罷咧!誰又管得了誰?哦,莫非兄以為這社局,還像西張夫子在世時那樣子,一紙傳單下去,大家便會連夜登程,絡繹於道麼?哼,那等遮奢的光景早就不可複見了!所以辟疆不來,倒也不足為奇。豈不見多少該來的,不是都沒來麼!”

“話卻不能這等說!”吳應箕又一次睜開了眼睛,黝黑的瘦臉上像掛了一層冰冷的秋霜,“別人不來可以,至於辟疆,我可不曾忘記兩年前,他在寒秀齋說過的那些話。我倒要瞧瞧,他怎樣證明,他不是貪生怕死的懦夫!”

吳應箕這麼說,那些知道內情的社友自然明白是怎麼一回事,沈士柱卻愈加莫名其妙。他張開了嘴巴,正要追問,坐在旁邊的梅朗中已經息事寧人地站了起來。

“算了算了,”他搖著手說,“那些舊事,又何必重提。再說,辟疆也不一定就是不來。這陣子,高傑的兵不是在揚州鬧得挺凶麼?怕是道路不通也未可知。”說完,大約生怕吳應箕還不罷休,他又急急轉向沈士柱,“昆銅兄,你不是在蘇州時遇見錢牧齋了麼?他給你說的那些事,何不講給大家聽聽!”

社友們本來就不大想參與議論冒襄,加上對於錢謙益的離開南京又一直頗為關心,所以頓時都來了興趣。

起初,沈士柱還一個勁兒地追問:“哎,辟疆怎麼了?這可是怎麼一回事?”後來看見吳應箕閉上嘴巴,不再吭聲,大家又紛紛向他打聽錢謙益的情形,他才不大樂意地揮一揮手,鼓著腮幫子說:

“錢牧齋也沒說什麼,隻是看樣子像是很喪氣。他把史大司馬、呂少司馬、戶部高公、翰林院薑公全都罵了一通。還說從今以後,他決心歸隱鄉裏,再不管留都的事了!”

“他罵史大司馬、呂少司馬他們——到底罵了些什麼?”由於在前一陣子擁立新君的角逐中,錢謙益本是個通曉內情的角色,所以連陳貞慧也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