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我接受他提供的工作的原因很多,但奧薩諾那份工作確實有趣又有威望。自從幾年前奧薩諾被指派為全國最有影響力的文學雜誌編輯後,他一直跟下屬關係不好,所以我將做他的助理。收入不錯,也不會影響到我的小說。再加上我在家太快活了些,幾乎成了個小資的隱士。我很快活,但我的生活很沉悶,我渴望刺激,渴望危險。我隱約記得逃開家去賭城時所真正感受到的孤獨和絕望。這簡直是瘋了,如此開心地回憶不開心的日子,卻鄙視手中緊握著的幸福?
但我接受那份工作最主要的原因是奧薩諾本人。他是美國最知名的作家,因為一係列成功的小說而大受讚揚,同時也因為以身試法、性醜聞和對社會的革命性態度而聲名狼藉。他跟一切人和事都對著幹,但在艾迪·蘭瑟帶我去見他的那個派對上,他讓每個人都覺得他魅力非凡且十分令人著迷。那個派對裏的人都是文學界不可或缺的人物,他們自己完全熟知如何做到既討人喜歡又難以取悅。
我得承認,奧薩諾很討我喜歡。在派對上,他卷入了跟美國最有權勢的文學批評家的熱烈爭吵。那人是奧薩諾的密友,很支持他的作品,但那評論家竟說出非小說作家也在創造藝術、有些批評家也是藝術家這樣的話。奧薩諾立即衝到他麵前。“你這吸血的渾蛋,”他大喊,一手端著酒,另一隻手抬起來,就像隨時準備揮拳,“你他媽有膽靠真正的作家生存,然後說自己是藝術家?你根本連藝術是什麼都不知道。藝術家靠自己而不是其他任何東西創造,明白嗎,你這該死的混球?藝術家就像隻該死的蜘蛛,他的蛛絲都藏在自己肚子裏。你們這些渣滓等他把蛛絲吐出來後,再跑過去用你們那該死的家庭主婦的掃帚把它掃掉。你拿掃帚很在行,你這該死的混蛋,你也就這麼點本事。”他的朋友大為震驚,因為他剛剛還稱讚了奧薩諾的非小說作品,並說它們是藝術。
之後,奧薩諾走開,來到一群崇拜他的女人中間,這群人中有兩三個女權主義者。他跟她們還沒相處兩分鍾,這個小組便再次成為眾人的焦點。其中一個女人正憤怒地衝他大喊,而他則帶著好笑的神情傾聽著,鬼鬼祟祟的綠色眼珠像貓眼似的閃著光,接著他就開始了。
“你們這些女人想要平等,卻根本不懂權利製衡要怎麼玩,”他說,“你們唯一的王牌就是你們的陰道,你們卻立即就把這張底牌翻開來給對手看。你們完全泄露了秘密。一旦沒有了陰道,你們就什麼權利都沒了。男人可以在沒人愛時生存下去,但不能沒有性。女人非得擁有愛才行,沒有性也沒關係。”他說完最後一句話,那群女人抗議著憤怒地圍住了他。
他毫不退縮。
“女人得到了人生中能得到的最好交易,卻還抱怨婚姻。婚姻就像你們買的債券,既有通貨膨脹,也會價值縮水。對男人而言,你們的價值隻會越來越低。知道為什麼嗎?女人老得比男人快,你能想象一個五十歲的老女人能騙一個二十歲的孩子上床嗎?極少有女人能有男人一樣的經濟實力去買青春。”
一個女人大喊:“我有個二十歲的情人。”她年約四十,是個好看女人。
奧薩諾衝她邪惡一笑。“恭喜你,”他說,“但你五十歲之後怎麼辦?有那麼多年輕女孩隨意跟人上床,你得抓住那些剛剛中學畢業的男孩子,並保證給他們買十速自行車才行。再說了,你覺得你的年輕情人會像年輕女孩愛上男人那樣愛上你嗎?你可不像我們,有弗洛伊德式的父親形象可供利用。我得再重複一遍,一個四十歲的男人看上去比他二十歲時吸引人得多,到了五十歲他還能很好看,這是生物學。”
“胡說,”那個漂亮的四十歲女人說,“年輕姑娘把你們這些老男人當傻瓜,你們也相信了她們的鬼話。你們並沒有更吸引人,隻不過擁有更多權力。所有的法律也站在你們那邊。等我們改變了那一點,我們就能改變一切了。”
“當然,”奧薩諾說,“你們會通過一些法律,好讓男人老了後必須做手術讓他們顯得更醜——以公平競爭和平等權利為借口。你們也許還能立法切掉我們的卵蛋。但那改變不了眼下的現實,”他頓了頓,然後說,“你知道最爛的一行詩是什麼嗎?布朗寧的‘和我一起慢慢老去!最好的時光還未降臨……’”
我當時就站在一邊。對我來說,奧薩諾所說的大部分都是胡說八道,我們對寫作的看法不一樣。我痛恨文學討論,雖然我讀所有的評論,並為它們付錢。
該死的,成為藝術家需要什麼鬼東西?肯定不是敏銳性,也不是聰穎,它不是極度痛苦,也不是極樂,那些都是胡說八道。
真相是,你就像個開保險櫃的,轉著轉盤聽那些鎖栓各歸其位,兩三年後,門也許能打開,這時你就可以開始打字了。但這件事最夠嗆的是,大部分時候,保險櫃裏的東西根本不值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