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三天——1944年5月30日,星期二(5)(1 / 3)

“事情總是這樣的,”珀西說,“他們需要定案判罪時,就逮捕一個相關行當的家夥,如果是一宗盜竊案,他們就抓上一個竊賊,不管他是不是跟具體的罪案有關,因為他們一向善於製造案子,收買證人,偽造供詞,製造當庭物證。當然,有時他們也犯錯誤,把無辜的人關進監獄。他們也利用這個係統公報私仇,了結個人恩怨,等等。不過,生活中沒有十全十美,對吧?”

“所以按你的意思,法院和陪審團那套繁瑣的程序都是一場鬧劇?”

“一個異常成功、長期有效的鬧劇,為那些當偵探、律師和法官的人提供十分優厚的就業條件,否則這些公民就毫無用處了。”

“你那撬保險櫃的朋友進過監獄嗎?”

“沒有。如果你願意交付大筆賄賂,又能跟那些偵探廣結人緣的話,就可以逃過起訴。假如你跟卡拉漢探長的老媽住在同一條街上,有事沒事經常過去拜訪一下,問她有沒有要買的東西,看看她兒孫的照片什麼的……探長就不太可能把你抓到監獄裏去。”

弗立克想到幾小時前魯比講的故事。對有些人來說,生活在倫敦就跟活在蓋世太保統治下一樣。情況真的跟她想象的差那麼遠嗎?“我弄不清你說的是真是假,”她對珀西說,“真不知道該相信什麼。”

“噢,我當然說的是真的,”他說著,笑了一下,“不過我也沒指望你會相信。”

他們到了斯特普尼,離碼頭已經不遠。這兒是弗立克所見到的遭炸彈破壞最厲害的地方,整條街道被夷為平地。珀西開車拐進了一條狹窄的死巷子,在一個酒吧門前停下。

“泥鴨子”是一個幽默的綽號,酒吧的名字其實是“白天鵝”。盡管稱作私人酒吧,卻並非為私人開設,隻是為了有別於那種地板上到處是鋸末、一品脫啤酒便宜一便士的公共酒吧。弗立克想,要是把這種差別解釋給保羅聽,他一定會覺得有意思。

傑拉爾丁·奈特坐在酒吧緊裏頭的一張椅凳上,仿佛她是這兒的主人似的。她一頭紮眼的金黃色頭發,濃妝豔抹,但看上去還挺合適。她的體態豐滿,顯然穿了緊身胸衣才稍顯有形。一根燃燒著的香煙放在煙灰缸上,煙嘴上印著一圈口紅印,再也沒有誰比她看上去更不像一名特工了。弗立克心裏有點兒泄氣。

“珀西·斯威特,瞧我見到誰了!”這女人說,她的聲音聽上去好像一個倫敦佬學著拿腔拿調,“你跑這兒來訪貧問苦嗎,你這該死的老共產黨?”顯然她很高興見到他。

“你好,‘果凍’,見見我的朋友弗立克。”珀西說。

“很高興認識你。”她邊說邊跟弗立克握手。

“‘果凍’?”弗立克好奇地問。

“沒人知道我從哪兒弄了這麼個外號。”

“明白了,”弗立克說,“跟你的姓連在一起就是‘葛裏炸藥’[1]。”

“果凍”沒搭茬。“珀西,你買的時候順便給我要一杯馬丁尼。”

弗立克對她用法語說:“你在倫敦的這個區附近住?”

“我十歲開始就住這兒,”她用帶著美國口音的法語回答,“我生在魁北克。”

這不太好,弗立克想。德國人可能注意不到口音的差別,但法國人一定會。“果凍”隻得扮作加拿大出生的法國公民,這倒能說得通,但也比較罕見,容易引起注意。算了,管它的呢。

“不過,你認為自己是英國人。”

“是英格蘭人,不是英國人,”“果凍”嗔怒道,她又換回英語,“我歸屬英格蘭教會,我給保守黨投票,我不喜歡外國人、異教徒和共和黨人。”她瞥了珀西一眼,補充說,“當然,這會兒不算。”

珀西說:“你應該去約克郡,住在山上的農場裏,那裏自從北歐海盜來過之後就再也看不到外國人。真不知道你在倫敦怎麼能活得下去,到處都是俄國布爾什維克、德國猶太人、愛爾蘭天主教徒,還有威爾士的新教徒,他們到處蓋那種小教堂,就像鼴鼠一樣把草地都毀了。”

“倫敦跟原來不一樣了,珀西。”

“跟你是外國人那會兒不一樣了?”

這種爭論一開始就沒完沒了。弗立克忍不住打斷了他們。“聽說你是個愛國者,我非常高興,‘果凍’。”

“你為什麼對這種問題感興趣,能問一下嗎?”

“因為你可以為自己的國家做件事。”珀西插了進來,“我跟弗立克談到過你的……專長,‘果凍’。”

“果凍”低頭看著她那塗成朱紅色的指甲,說:“謹慎,珀西,請你謹慎點兒。謹慎是勇氣之本,《聖經》上就是這麼說的。”

弗立克說:“你想必知道目前這個領域已經有了不小的發展,我指的是塑料炸彈。”

“我盡量跟上時代。”“果凍”擺出一副謙遜的姿態說。突然她臉色一變,警覺地看著弗立克,問:“是不是跟戰爭有關?”

“是。”

“我加入。隻要為了英格蘭,我什麼事都肯做。”

“你要離開幾天。”

“沒問題。”

“也可能回不來。”

“這他媽的是什麼意思?”

“這件事很危險。”弗立克平靜地說。

“果凍”有點兒慌亂。“噢。”她咽了口唾沫,“那,也沒什麼太大區別。”她顯得沒什麼底氣。

“你想好了?”

“果凍”頓了一下,心裏暗暗盤算著,然後說道:“你們想讓我去炸掉什麼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