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起，岸邊星火點點，連成一片，不稍片刻，已是火光熠熠，照亮了湖麵。
火光搖曳中，依稀能瞧見有許多人整齊有序的站在湖岸，似在商討什麼。
他猛然站起，眉頭緊蹙，似乎是看見了什麼。
她緩緩站起，回頭望去，淡然道：“你看到了嗎？她就在那裏。”
他確實看到了，不僅僅看到了‘她’，更看到了‘她’望向他的眼中，所蘊藏的憤恨。
“你對她做了什麼？”他厲聲喝問，“一定是你的妖法！”
她搖頭，淡淡一笑，“我隻是對她說，你已與我情定三生，矢誌不渝，不會再與她有任何瓜葛，而後在你來的時候，將她放了回去。想必她已在此處觀察良久，見得你與我飲酒談心，對我所說之話已是深信不疑。”
“你……”他怒目一睜，身周氣如潮湧，翻滾奔騰，便要出手。
她衣袂飄飛，在漫天殺氣中如遺落凡塵的仙子，不驚不懼，身上磅礴妖氣猛然散發。
天地仿佛都失色了，他的氣勢瞬間被逼回體內，一時之間竟動彈不得。他驚駭之極，未曾料到她的修為竟高深若此。
她走到他身旁，撫摸著他的臉龐，清眸如水，柔聲道：“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也是這般想擒下我，卻反被我製住……”
“你究竟想做什麼？”他冷聲喝問。
她淡淡一笑，道：“人心真是脆弱，太容易被蠱惑。人們往往看見什麼，便以為是什麼，卻不知這世間充滿了因緣巧合、陰謀詭計。你說，可笑不可笑？”
他目光一沉，沒有回答。
她又繼續道：“當年的你，也像你如今的‘她’那般，太過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致我們陷入了必死之境。”
“所以你是來報仇的嗎？”他問。
她搖頭，走到船舷邊，麵對著他，背對著湖岸的火光，道：“我為何要報仇？讓我活到現在的人，就是你啊！當年你為了救我，才墮入了輪回。卻留我一人在世間苦苦尋覓你的蹤影，期盼著你能蘇醒前生的記憶……”
“可惜……”她眼中似有波光浮動，哀聲婉轉，“哪怕我用盡手段，都沒能讓你想起從前。”
他蹙眉愈深，望著她哀婉的神色，心中竟不覺有些動搖，仿佛眼前這陌生女子，隱約間有相似的容顏，從靈魂深處浮現，與之重疊。
正當他驚疑不定之時，岸中忽然火光盡斂，一束金光瞬間凝聚。
一聲呼嘯劃破長空，一支利箭帶著滔天威勢，掠過湖麵激射而來，所過之處波濤翻湧，掀起滔滔巨浪。
“小心！”他下意識的喊出一句，下一瞬間卻猛然一驚，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兩個字。
她聞言，心中一動，恍以為他記憶複蘇，瞧見他神色，卻已明白不過錯覺。
她靜立在原地，不閃不避，柔聲道：“沒有你，我不過苟延殘喘，活著又有何意義？”
*
月愈冷，水愈寒。
她張開雙臂，神色決絕，淒婉動人，“還記得嗎？當年你便是這般張開雙手，將我護在身前，留我獨自在人間……”
他瞳孔猛然一張，仿佛看到了熟悉的畫麵。
金光璀璨，模糊了她的容顏，那一瞬間，記憶如缺堤般奔湧而出，他失聲嘶吼，“不！！！”
長箭刺入她的背脊，穿心而過。
她猛然一顫，目光渙散，磅礴妖氣散盡，柔美的身軀如斷翅之碟，在冰冷的月光下墜落。
他身上的磅礴巨力倏忽間消失，他的身影如風掠出，將她緊緊抱住。
“你終於……想起來了嗎？”她氣若遊絲，聲如蚊蚋，仿佛用盡了一生的力氣，展開笑顏。
他張口，卻無言，無數回憶浮現，千言萬語，如哽在喉，最終都化作淚水，簌簌流下。
她輕輕將頭靠在他的肩上，露出滿足的笑容，“多少年，不曾靠在你的肩上了？若有來生，我希望我能帶著這一生的回憶，再靠在你的肩上……”
她聲息漸弱，話至盡處，已不可聞，而撫摸他臉龐的纖手，也失去了溫度，緩緩墜下。
*
多年以後。
一處林間小路上，他衣衫樸素，眼中風華已盡，眉間刻滿滄桑。
他的身旁，一個小女孩緊緊相隨，目光純淨，不曾受人間侵染。
“我們是要去哪呢？”她的聲音清脆明朗，如林間鶯啼。
“去找一樣東西。”他看著她，露出難得的笑容。
“找什麼？”她好奇的問。
“你的記憶。”他輕輕撫摸著她的頭，眼中有如水的溫柔。
一陣狂風吹過，撩動他身後的包裹。
幾幅畫卷迎風而起，在空中展開，她看到那幾幅畫卷中，有幾個傾城女子笑意盈盈的容顏。
眉目間，與她似有幾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