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茫茫的煙霧像層層薄紗將目所能及之處都籠罩起來,煙霧是活的,在飄動,在不停的變換著方向和形狀。易天維站在層層迷霧中,像一個迷途的人慌亂的看著陌生的四周,無所適從。突然,有細微的呼救聲從遠方傳來,一聲又一聲的叫著。“救命啊--”“救命啊--”呼救的人聲音很微弱,似乎是精疲力盡的人在瀕臨絕望卻又不肯放棄而發出的求救聲音,已經沒抱著希望了,隻是不甘心而機械般的呼喊著。“你是誰--”易天維被呼救聲吵得不甚其擾,對著茫茫白霧大喊。他的聲音很快被白霧吞沒,像在平靜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顆石子激起的層層外擴的波紋一樣向四周擴散。“救命啊--救命啊--”白霧中呼救的人仍舊機械的呼喊著,並沒有對他的問題作出回應,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易天維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決定去看一看到底是誰在呼救。他這樣想的時候,身邊的霧突然快速的往身後退去,他定睛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的身體在往前快速的飄移,就像是一個踩著滑輪車的人快速的在路麵上滑過一樣。可是他的腳下沒有滑輪車。他的雙腳也沒有在跑。易天維突然被自己詭異的舉止嚇住,他怔怔的看了看自己的腳底,底下是不停往上翻卷著騰起的煙霧,一團一團,一簇一簇,像機器裏飛出來的棉花糖,像天際漂浮的雲朵。他想抬腳去踩飄飛的霧團,可是當腦子裏想起這個念頭時,他的身子就已經衝進了那團霧中。易天維似乎有些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感覺驚奇了一會兒後,便繼續朝著呼救聲的方向飄去。呼救的聲音離他越來越近,一個淺淡的人影也在茫茫白霧中漸漸顯露了出來。易天維停下腳步,猶疑的望著前方掩在煙霧中的人,問:“你是誰?”那個人影聽見了他的話,緩緩的轉過身來。隔著重重迷霧,易天維並不能看清人影的臉,可內心的恐懼也讓他也不敢再前進。“你到底是誰?你在求救什麼?”他又問。那個人還是不說話,可是他卻緩緩的朝著易天維走來。易天維有些緊張的想往後退,可是此時的兩隻腳卻像被人釘了釘子一樣,絲毫無法動彈。他隻能站在原地,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人影穿過層層迷霧,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麵前來。白霧層層退開,那個呼救的人的臉終於出現在了易天維的眼前。那張臉蒼白如紙,唇色烏青,兩隻眼睛像死魚的眼睛一樣空洞無生氣,透著一股令人發怵的陰寒之氣。易天維陡然瞪大眼睛失聲驚叫:“虎子,怎麼是你--”虎子的眼睛直直的盯著易天維,可眼睛裏沒有映出他的身影,有的隻是茫然,無助,和絕望。“救命啊--救命啊--”虎子機械性的喊。似乎是在對著易天維喊,又似乎是對著虛空喊。易天維站在他麵前,生生的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易天維捂著頭從床上坐起來時,已是日上三竿。明亮清澈的陽光從窗戶穿透月白色的窗紗,在地麵和床尾上投下一片淺而薄的光。室內靜悄悄的,金瞳和小白龍都不在,也許是出去吃東西了。易天維伸手摸了摸胸口,隔著醫用棉,仍能感受到心髒強有力的跳動。他輕籲了一口氣,有些疲憊的靠上床頭,一夜都是不安的夢,夢裏是充塞耳腔的“救命”,吵得他有些發懵。他揉了揉額頭,仔細回想夢裏的情景,回想呼救的人,突然,腦子裏像有一道閃電劃過,讓他渾噩的思緒瞬間清明起來。他突然想起來,那個呼救的人,是虎子!他的心又跳漏了半拍,怎麼會做這麼奇怪而詭異的夢呢?難道是虎子遇到了什麼麻煩?一股深深的不安從心底湧了上來。自從他與金瞳踏上抓鬼之路後,便與虎子斷了聯係。後來他也打過電話給他,可是電話從沒有接通過。難道真是出事了嗎?他從床上起身,抓過床頭櫃上的座機,撥通長途電話。仍舊是無法接通。易天維掛斷電話,正準備撥打虎子父親的手機時,突然想起自己是通緝犯的身份,如果貿然的打電話過去,也許會給自己惹來麻煩,頓時有些猶疑起來。他正在猶豫要不要打這通電話時,金瞳開門進來了。“你在給誰打電話呢?”金瞳提著一包吃的放到桌上,隨口問。“虎子爸爸。”易天維將聽筒放回座機上,從床上起身,“我想問你件事。”“嗯。”金瞳從袋子裏翻出一盒飯遞給易天維。“我做了一個噩夢,夢見有人向我求救。”“昨晚上的夢嗎?”“是,又似乎不是。好像早幾天就開始做這個夢了!”“求救的是不是你熟悉的人?”易天維一愣,“是虎子!”金瞳停下手中的動作,抬頭看了易天維一眼,“你把夢境完完整整的給我說一遍。”易天維見金瞳麵色凝重,也不敢疏忽,便將夢裏的情景一五一十的複述了一遍。又將自己打電話的事情也說了一遍。金瞳聽完後,沉默了半響,才開口說:“這是虎子在給你報夢!”“報夢?”易天維疑惑的看著金瞳。“報夢,就是亡魂給未亡人通過夢境來傳達信息。”“你是說……虎子死了?”易天維震詫道。“也許死了,也許還沒死!”金瞳說,“他也許隻是魂魄離體來向你求救。”易天維的心才稍稍的緩和下來,剛才,他是多怕從金瞳的嘴裏聽到肯定的答案,一顆心揪緊的幾乎要碎了。“你先別給虎子爸爸打電話,電話裏說不清楚也許還會惹來麻煩!”“那怎麼辦?”易天維焦急的問。“我們回星城去!”金瞳說。他的決定正合易天維的意,當下便要開始收拾東西,被金瞳攔住了,“你先吃飯,我來收拾!”易天維聞言端起外賣吃,可口的飯菜送到嘴裏如嚼蠟一般無味。他心不在焉的胡亂塞了兩口,便放下了飯,幫著金瞳收拾起來。下午的時候,他們退了房,開著車便往山外走。深秋的陽光在河麵上反射出細碎而燦爛的粼光,像是千萬條魚兒在嬉戲,在躍出水麵與離去的人告別。易天維隔著車窗怔怔的望著漸行漸遠的河水,思緒雜亂無序。他想起在這個古鎮上發生的一切,還是昨日之事,卻馬上就要被拋進了記憶中。“那夜是個什麼情況,李家人沒事吧?”易天維問。他知道現在問這個問題似乎太遲了,而且他似乎總是在事後來問情況,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像一個不給力的旁觀者,從沒有真正參與進來似的。“唔。”金瞳應了一聲,“……李家隻剩李長林還活著!”他並沒有說當夜是自己中計才導致凶手得逞,沒有一點解釋的意思。易天維聞言,果然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盯著他,“隻有李長林還活著?那其他人……全都死了?”金瞳沒有說話,他的眼睛直直的盯著路的前方,似乎是在全神貫注的開著車!易天維握緊拳頭,心裏隻覺得很憤怒,很難受。他張了張嘴,似乎是在經曆艱難的內心掙紮,然後咬著牙問:“你有沒有盡力保護他們?”金瞳驀地踩下刹車,前行的車子嘎然停止,讓座位上的兩人因為慣性而往前衝了一下,才彈回座位上。金瞳的臉因為易天維的話而變得冰冷,他薄而菱角分明的嘴唇抿成一條線,冷冷的吐出一句話,“我不會見死不救!”易天維聽他這樣說,心知自己的話說的太過分,遂開口道:“對不起!”金瞳沒有接話,啟動車子繼續往前開著。“我隻是……最近經曆的事情太多,加上擔心虎子,心情太亂了,所以還請不要介意!”易天維說。“習慣就好!”金瞳淡淡的回應。“和你一起抓鬼開始,經曆的生死之事,比我前麵二十幾年加起來的還要多的多。雖然那些人或鬼罪有應得,可一想起那些血淋淋的生命,我就覺得心裏很沉重,覺得自己的手中沾滿了鮮血……”“人都會經曆生老病死,隻是生死時辰和方式由各自的命數決定!你又何必為這些事情而煩惱?”“那麼人的命數又是誰來主宰的呢?”易天維問。金瞳被他的話問的啞然。他突然意識到,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人的命數是誰主宰的呢?是閻王?是生死簿?還是上天?他從記事開始,就隨著老頭子修習道法,四處奔波遊蕩抓鬼除魔。老頭子說這是他的使命,他便也順從接受。可這個使命是誰給他的?沒有答案的問題讓金瞳有些煩躁起來,他不是個容易煩躁的人,可這個問題似乎觸碰到了他心底的某根弦,撥亂了他的心。易天維見金瞳蹙著眉頭,沒有回答,便也不執著追問下去。他本也是循著金瞳的話往下說,對於答案倒不是很在乎。況且對於命數是誰主宰的這個問題,他是知曉答案的,因為從小到大並沒少聽說,那就是--天唄!不是有句話說了嗎,人命天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