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鳶沒有說話。
我有些擔心是不是話說重了,現下她比我高強許多,一個不慎,將自己賠進去可不好。
良久,她道:“我有一事相托。”
上次她要幫忙,我心軟借了身子,導致此刻淪落到這麼個黑漆漆的地方,這次還要幫忙,搞不好就是魂飛魄散。除了缺心眼,委實找不到同意的理由,隻好沉默相對。
不知為何,羨鳶也默了默,以一種袒露心機的口氣道:“你說的對,我不喜歡他。”
我心中一個咯噔,不知她接下來想幹什麼,一般情況下,像這種人說的真心話,聽完就是被抹殺的命,慌忙阻止道:“等等!有話好好說,不對,你先別說!”
無奈收效甚微,她並不理會,緩緩道:“親眼所見,有時並非真實。喜不喜歡這種事情,現在說來,也是無益。”
我行動不便,被迫聽著,心中無限淒涼。
她又徐徐講述了許多事,陷入自己回憶中無可自拔,絮絮叨叨,前後語義不大通順,然感情真摯,聽得久了,我忘記抗拒,困惑一一揭開。
她的解釋加之先前所見,已然將故事湊得完整,雖不蕩氣回腸,仍是讓人難逃唏噓。
最後,我終於忍不住問:“你……告訴我這些,是想要幹什麼?”
她寒泉般的聲音飄渺,竟然仿佛在笑:“我總覺得,這些事,一個人背負太累了,想你幫忙分擔。”
我說:“你應該告訴北冥傲雪,而不是和我說……”
羨鳶淡淡道:“我和他之間,早已無話可說。”她忽然好像有些高興,“對了,你還不知道我為什麼一直想看北冥海,對吧?”如同與我是相識多年的閨蜜。
我呆了呆,不知為何她忽然提及此事。
冰冷的呼吸縈在耳畔:“因為這是他唯一許給我的事。”
我驀得睜大眼,眼見遮住視線的黑暗分離崩析,露出夕陽下無垠的一片海。海水澎湃的聲音湧入胸腔,融合著沸騰的血液,叫囂想要從眼裏衝出。
與之伴隨的,還有身體下墜時風獵獵作響的聲音。
沉悶的入水聲後,有鹹濕海水竄入鼻腔,我企圖張開嘴,更多的水借機順著流進喉嚨,掙紮下隻吐出幾個碩大的泡泡,慌忙拚命用手捂住嘴。
翻騰的海水扭曲了視線,天空傾瀉著血的顏色。
氣泡越來越多,我已支持不住。
墮入深不見底的海水前,仿佛有什麼人,喚著我的名,自山崖上縱身而下,漫天朝霞下孤鳥一般的身形。
有尾從未見過的漂亮大魚,搖擺著尾巴,款款遊來。
熟悉的鈴鐺聲,還有一句輕輕巧巧,帶著三月春暖氣息的道別:“再見。”
驚坐而起,極目一片雪白,我大口喘著氣,尚未從溺水情境中醒過神,五指緊抓身下的床單,驚魂未定。不過如夢一場,平白卻似老了許多。
一人穿著月白衣裳趴在我床邊好像已睡著,手邊放了本連環畫,翻到當中一頁。
我愣了下,此情此景,似是舊時相識。
太白自原先伏著的身子裏抬起頭,臉上是壓著的睡痕,紅了一片,迷迷蒙蒙揉著眼看著我道:“你可算醒了,為師……”
我見真是他的臉,一時心緒難辨,以為要死的時候,竟讓我回到了九重天,不及細想,隻覺得委屈非常,一直的堅強瞬間傾軋殆盡,膽怯爭先恐後冒頭,不等他說完話,便撲進懷裏,頭埋在肩膀上,緊張的不住顫抖。
帶著蘭花香氣的身軀明顯有些僵硬,似乎想推開我。
生怕再是春秋黃粱,我不顧他的抗拒,抱得更緊,閉著眼用力道:“師尊……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怕……你不要走……不要走……你一走我就要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