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滄瀾撐起雙臂坐起身來,抹去臉上的腥濕草泥,呸了一聲吐出唇邊點點細泥,但見本是打理得幹幹淨淨的衣衫已然汙跡點點,模樣煞是不堪,眼下卻沒辦法,隻得忍了被人胡亂推搡在身上的鈍痛起了身。眼前是一片煙霧般的人流殘影,自己又被遠遠拋至其外。
鍾鳴仍在回蕩,灌入滅滄瀾中耳引起嗡嗡顫響。滅滄瀾感到些許眩暈,摹覺手心點點痛楚蔓延開來,如心髒鼓動,點點清晰。滅滄瀾輕扶額頭抬起右手手心,掌心正中有一塊淤青般的斑跡,似一隻小小眼睛仰麵看著少年狼狽之相。
眼前眩暈驀然又加重一層,圈中有圈,環繞不止,滅滄瀾眼前又不斷閃過那隻黑色樹幹上的黑紅色眼睛,它如此真切而貼近,隨著眩暈的環繞睜眨不止。
手心上的痛楚越發尖銳,方才不過是撲倒之時重重搓了下草地碎沙,卻似乎引起了血脈深處深藏的宿痛。滅滄瀾一時難止眩暈,原地踉蹌起來,鍾鳴卻是回蕩不絕,亦加重了腦中沉重的轟鳴。
晨光已退,日光明耀,陣陣溫暖撥開晨霧灑遍天地。滅滄瀾卻覺身周一片冰寒,如平地拔起無數冰峰將自己包圍其中,強睜幾次雙眼都隻能看見旋繞幻象,唇齒顫然張開卻不能發出一字。
“平日裏雖是愚鈍,安安靜靜的倒也罷了,怎麼現在添起麻煩來了!”本已消失了人影的遠處又來一人,衣帶飄舞如淩空駕雲,但麵上卻是藏不住的不耐和氣惱,正是金子夜。他清點七級弟子人數,又是少了滅滄瀾一人,想他行動遲慢也不至於落後如此多,但隻得拿起自己的責任回來尋找。
遠遠果見滅滄瀾獨身站在草地之上,無風無雨的卻似站立不住,在那裏踉蹌不止,扶額難行。金子夜不由棄嫌一歎,凝眉冷目踏起法步,幾步便到了滅滄瀾跟前,冷聲道,“滅滄瀾,縱然你知道自己的情況,不願檢查功體,但這是宗中規矩,哪兒有你願不願意的說法?趕快過來!”
金子夜言畢轉身疾走,心想滅滄瀾肯定老老實實低頭跟上,走出幾步後卻發現身後安靜,一回頭卻見滅滄瀾仍在原地,能隱約看見他半麵表情,似是忍受痛苦。
金子夜心中又疑又惱,暗想運氣不濟,偏生攤上這個全宗中最為差勁的弟子,也沒好氣,上前抓了滅滄瀾衣領強行拖走,恨然道,“你哪裏比得上沈明心萬分之一!隻會給人心裏填不舒服……呃?!”
正自恨然低語,金子夜卻忽覺不對,忙是鬆了雙手,行動之快差點將滅滄瀾脫手推翻在地。看視雙手時,隻見手心一片輕紅泛紫,明顯是冰凍之象,身上也覺冷氣撲打,大有天寒地凍之感,卻不見一絲寒氣騰霧,隻有漫漫晚春日光。
“這是……”雖是如此,金子夜仍覺雙手冰寒不止,驚異看向滅滄瀾,但見他似是頭暈嚴重,難以抬頭,卻是強撐起頭來看向自己。那少年確是在忍受痛苦,此痛似是由內而外,發於血脈深處,使得他麵如沉霜,雙眼緊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