滅滄瀾的眼前隻有一片黑暗,冰涼而綿遠,如同天地未開之前粘連在一起的永夜一般。
他連自己的呼吸都聽不到,心跳聲也變得異常飄渺,整具身體像是失卻了存在感一般,就連那鴻毛一般的輕飄亦無法感到。
這種徹底的虛空感正像當日他身闖“飄渺時空”那般,一片迷茫的黑暗之內無聲無息、無風無雨,動靜皆不存在了般化成虛無。
但是那時他身邊還有一個性如烈火的烈青陽,而眼下包圍他的隻有無邊的冷寂。
“咳……”滅滄瀾緩緩轉動身子,毫無方向感的四麵黑暗溫度全無地凝視著他。一聲嘶啞的輕咳重重吐出咽喉,但依然沒有一絲聲息。在這片虛無之地裏,滅滄瀾全身的痛楚卻是清晰,稍稍一動身子便會扯碎筋骨一般炸入全身。
滅滄瀾努力回憶,他記得自己在天玄宗守戰之夜獨身麵對了那顆詭異的巨大明珠,卻被那明珠以壓倒之勢壓製了功體,之後的一切……
那片晃人眼盲的劇烈白光過後,發生了什麼?
滅滄瀾試著調息真氣,隻覺一絲遊離的寒熱之氣忽而冒頭忽而沉潛,這與他功體最為生死相連的力量此刻卻是這般飄忽。他平複了許久呼吸,方才從全無存在感的虛空之中抽回一絲精神,凝視著毫無棱角的虛空邁動腳步。
身子竟是還算聽得使喚,滅滄瀾挺著從內裏透發著絲絲死亡般僵冷的身形走去,不知是向前還是在打轉,這裏連自己的聲音都一並吞入冷寂,自然更感覺不到方向。
一絲絲嗡嗡作響的刺痛漸漸刺入滅滄瀾太陽穴中,這糾纏的疼痛卻令滅滄瀾輕輕一震。他抬起頭來,試圖追尋那疼痛的來源,隱隱覺得有一根飄渺的遊絲正在吸吮著他的精氣。
靈台內風暴狂卷所殘餘的震蕩又漸漸湧起,片片血色幻覺在滅滄瀾眼前展開。他一睜眼,那幻覺便迅速拉長扯大鋪滿雙瞳;他一眨眼,那幻覺卻又疾速縮小,如同將他拉入了一個無限收緊的棗核之中。
“這是……”這青蓮宗血夜的記憶自從被冥界詭陣挑起來之後,就再未有過一時一刻的停息,滅滄瀾本以為自己已然心如止水,但是卻止不住地想起……
“……嗯?”滅滄瀾僵硬地向前踉蹌,突然太陽穴的刺痛呼啦啦轉了方向,疼痛彙成一片浪潮衝向天靈。
滅滄瀾被頂得幾乎拉斷身子,高高挺了一下胸膛呼地吐出一口氣,竟然聽到了一聲粗重的喘息聲。他立刻強力直起身子,隻見身周無盡的黑暗瞬間消弭,代替它的是衝天的火光和滿地橫流的鮮血。
那鮮血是那般滾熱而激湧,竟是大浪一般嘩啦啦卷過滅滄瀾的小腿。滅滄瀾微微瞪大眼睛,失神一般站在一片火光呼嘯、亂石穿空的駭人景象之中,耳邊漸漸湧起的是撕心裂肺的尖叫和殘忍淋漓的血肉撕裂之響。
如同一幕漸漸現形的血色戲碼一般,深藏於滅滄瀾腦中的記憶潮水一般衝破了幻覺的屏障,化身為無盡的慘叫為狂風伴奏,漫天激射的鮮血碎肉則是描繪噩夢最美的色彩。
滅滄瀾緩緩抬眼,大片炙熱的腥風狠狠擦過他的眼瞳。就在他眼前,一道殘破不堪卻還是垂死挺立在腥風血雨中的高門赫然現身,上麵的刻字已然被染成破碎的血紅。
青、蓮、宗。
“我……”滅滄瀾的聲音在呼啦啦如同蠻獸噴吐巨舌一般的狂風中顯得沙啞欲斷,血紋黑袍在風中狂亂翻滾,瞬間便染透了血色硝煙。
那神奇的從不曾沾染血色的黑袍,眼下卻已然滴滴答答卷出炸碎的血水來。
滅滄瀾隻覺全身僵冷,他竟是身處於滅門當夜的青蓮宗中,那殘垣斷瓦、血火縱橫的人間煉獄之景與當時毫無二致,果然這記憶一直再清晰不過地存在於他腦海之中!
隻需有誰揮動掌握奇異邪力的手掌,便能將這血夜的一切原原本本再給滅滄瀾重演一遍!
“是時光倒流了……”滅滄瀾強令自己清醒,右手猛地化手為爪狠狠抓了把胸膛,數道開裂的傷口立刻滲出血來,“還是我中了什麼迷幻陣……到底是什麼陣法,能將過去的情景還原得這般真實!”
滅滄瀾捂住胸口上的血痕,那血痕正好開裂在粗壯如扭曲蚯蚓的舊日傷疤上,此刻正發出著毒辣的疼痛,“不行……得趕快清醒過來!”
方才置身於無限虛空中的心悸尚在震動,滅滄瀾卻是無暇顧及地一咬牙關,轉身幾步高高登上一塊斜插於地的殘破巨石。站在那巨石之頂,他可以看到大半個青蓮宗狂火焚燒、慘叫震天的血夜之象,胸口如同有一頭猛獸在拚了命地嘶吼撞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