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散文(2)(1 / 3)

相對全縣形勢,第二初級中學比較平穩。老師們也成立了“紅教工戰鬥隊”,與“烏蘭圖格”是一派。平穩的原因好像有這麼幾條:一是兩派人數差距太大。90%以上的學生都是“烏蘭圖格”的人,95%以上的老師都是“紅教工”的人。二是占領學校。“孫悟空”的20多個人大多是城裏學生,頭頭雖是農村人,但對外聯係廣泛,常駐紮在外單位,學校成了我們的天下。三是我們比較保守,不偏激。“烏蘭圖格”也有不少淘氣的學生,但都是小淘氣,不敢犯校規,聽老師的話。烏蘭圖格戰鬥隊在“文革”中最大的功績就是不批鬥老師,不許打老師。“要文鬥,不要武鬥”成了我們的法寶,既是與對方論辯的銳器,也是保護老師的口實。在二中,從1966年秋到1968年秋的兩年“留校鬧革命”期間,烏蘭圖格戰鬥隊沒有組織過大型的批鬥老師的會議。記得縣委工作隊在校期間的1966年七八月間,那時學生們還沒有成立造反的戰鬥隊,卻出了兩件事:一次是工作隊正在組織師生學習報紙上的文章,我們班的“孫悟空”突然跳起來,把小方板凳掛在我們初一、初二時的班主任劉長進老師的脖子上,大喊“打倒富農子弟劉長進”,從此,劉老師的厄運便開始了,被隔離、審查、批鬥了好幾年。另一次,正在上課間操,也是這位“孫悟空”突然宣布,教我們蒙古語文課的杲木老師寫了黃色小說《愛情三部曲》,他領著幾個同學到杲木老師家去搜查,而我們隻能靜靜地站在操場上等候。說句實在話,我們成立“烏蘭圖格”的初衷,就是對“孫悟空”行為的反感,要反擊他,要保護自己和老師們。二中兩派紅衛兵的正麵交鋒隻有一次,也未有肢體衝突。那是1966年冬,雙方都要批鬥校黨支部書記包忠堂同誌,但包忠堂還沒有到會場,雙方就辯論起來,十幾分鍾後便不歡而散,自然也就沒有批鬥了。

毛主席語錄是必須學習背誦的,雖不甚理解,然而可作攻擊對方的武器,也可作自己的保護傘。“要文鬥不要武鬥”,幾乎成了我們天天喊的口號。毛主席的“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與人鬥其樂無窮”的語錄鼓勵著我們,但怎麼個“鬥”法,我們這些涉世不深、思想並不複雜的小孩子卻真的不懂。但是,與同學“鬥”,其樂融融,吵吵嘴架,提高了語言表達能力,增強了論辯的邏輯性,也記熟了毛主席語錄。可是,要鬥老師,要到社會上去打架,我們是萬萬不敢的。

吃虧最多的是校黨支部書記包忠堂老師,那個年代的領導幹部是個倒黴的差事。“孫悟空”說他是假黨員,後來我們問包老師才知道,他入黨時,共產黨組織在杜爾伯特旗還處在地下活動階段,秘密入黨時確實是在高粱地裏。有一次,我們突然發現包忠堂老師的頭發掉了不少,原來“孫悟空”們常背著我們批鬥他,並殘酷鬥爭,無情打擊。於是,我們告訴包忠堂老師,如再遇此事,先偷偷地告知我們,我們就以批鬥的理由把他領到某個學生宿舍裏藏起來,就這樣,讓包老師少吃了不少虧。教初二年級語文課的張淑華老師正在懷孕期,“孫悟空”們也要批鬥不撒手,嚇得她夜間從寢室窗戶爬出去跑回家了。教外語的女老師柔麗,大學時期被劃為“右派”,更是重點批鬥對象,後來她也躲回老家不回校了。這兩位女老師的事,都發生在1966年秋季,等到1967年初“烏蘭圖格”掌控學校大局後,再也沒發生此類事情。

那個時候,我們都正處少年,容易衝動,兩派同學之間幾句話不對心思,好幾次險些打起來,都是學生會主席韓殿斌和班長包金海同學及時製止的。在“烏蘭圖格”,我這個隊長是“牌位”,真正的核心人物是主席和班長,我也很聽他們倆的話。在“留校鬧革命”的兩年裏,二中一次武鬥也沒有發生,連所謂的文鬥式批判會也沒搞過。現在回想起來,真的感謝毛主席“要文鬥不要武鬥”的最高指示,我們遵循並實踐了,不僅保護了老師,也保護了自己。當初的“要文鬥不要武鬥”,似乎對我們少年人也是個試金石,道德問題且不說,最起碼在品格上能分出伯仲,要武鬥者,莽撞、偏激,要文鬥者,溫柔、善良。我想,如果善於總結“文革”的經曆,會對我們的思想升華有些裨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