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琳走後,我躺在病床上,想著我該怎麼樣麵對我的生活,麵對我未完成的學業,麵對我的朋友,麵對我的父母,麵對我未來殘缺不全的夢……
我的下半肢被截掉了,也許以後可以裝上一對假肢,裝裝好看的外表,但卻隻能在輪椅上度過我的後半生了。
我的眼睛由於視網膜神經受損而瞎掉了,即使睜得再大再圓,也看不見美麗櫻花綻放的那一刻了,隻能讓回憶以前的那些瞬間了。
就好像玫瑰不再紅豔,百合不再清麗一樣,我年輕的生命從此沒有了顏色和光彩。就像在一碗熱乎乎的玉米糊上撒了一層厚厚的塵土,讓人知道,這碗玉米糊已經不再是以前那碗能吃的了,甚至覺得有點惡心。
我閉上眼睛,盡情地回憶著以前的往事。
剛上大學時結識的幾個好朋友,我最親密的朋友侯偉,去了部隊當兵的鄧仔,寫著不時髦文章的熊俊,還有去了澳洲的駱小瓊和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的鍾文燕。我們一起在KTV裏High歌,然後在早上六點鍾被歌吧老板攆出來,瘋似的跑回學校去睡覺;我們一起在三八婦女節那天集體翹課,去外麵野炊,烤的野兔子我隻吃到了一塊大骨頭,和蘇琳跳舞像是在摔跤;我們一起……
當然記憶中最深刻的就是剛剛被我趕走的蘇琳。暗戀她時候的激情澎湃,第一次說話後的興奮,為她加油時掉進水池裏的窘迫,第一次喝酒時彼此的豪爽,牽手那一瞬間的幸福,在她家中的日子……
曆曆在目的畫麵,仿佛一切就發生在昨天一樣。真實的我不敢相信,清晰的我不敢去觸摸……
而這所有的所有,在我被車撞倒的時候,更準確地說是在我和藍月欣重逢的時候,就注定將埋在我的心裏,成為一個殘破的夢了。
我痛苦地躺在了床上,雙手捂住眼睛,心裏裝滿了迷茫,無助,悲痛,懺悔,害怕……
而就在這時,房間的門被打開了。雖然我看不見是誰,但蘇琳的腳步聲,我太熟悉了。那種輕微的,與地板相接奏出美妙音符的腳步,今天顯得有些沉重。
“你怎麼還沒走?”我把頭轉向窗子,不看蘇琳。其實我忘了,不轉頭也看不見。
蘇琳沒有回答我的話,而是說:“醫生,他的腿什麼時候可以裝假肢?”原來她離開是去找醫生了。
醫生在我的胸前和腿上檢查了一番,說:“現在的狀況還是比較好的,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裝假肢需要傷口拆線,結疤脫落後才能進行。這段時間一定要注意傷口不要被感染,否則產生病變就麻煩了。”
“哦!”蘇琳說,“那他的眼睛有複明的可能嗎?”
醫生又扒開我的眼睛,仔細看了一番,隻說了兩個字:“很難!”
“哦!謝謝,醫生!”我聽見蘇琳艱難地說到。
蘇琳送走了醫生,把門關上之後,坐到了我的床邊,我感覺到了她的體溫。但彼此都沒有說話,沉默著,也許都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我不知道身邊的蘇琳在做什麼,隻能聽到她的呼吸,間或的歎息。
“我們是不是該把你的狀況告訴伯父伯母?”蘇琳最終開口說。
“你應該走的!”我說。
“我怕伯父伯母一時難以接受,該怎麼辦?”蘇琳接著她的話說。
“你必須要走的!”我繼續我的話說。
我們倆就這樣她問她的,我說我的。而在心裏,我多麼地渴望蘇琳能陪伴著我。我們曾經打算過,在28歲的時候結婚。第二年要生兩個孩子,一男一女。兒子叫大寶,女兒叫小寶,都是我們的寶。那時的蘇琳笑我太猖狂,要生叫我自己生。我們也曾經打算過,以後把兩家的父母接到一起,沒事的時候在一起打打麻將,吃點家常便飯。
現在都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揚!我還記得當初你在我身邊,是那麼的不離不棄。無論我變成了什麼樣,無論我的家庭變得怎麼樣了,你總是在我受到傷害的時候,第一個站出來,為我擋風遮雨,使我有了一個可以放心去依靠的人。”蘇琳很平靜地說,就像在給我講故事一樣,“而現在你卻讓我離開你,讓我看著自己永遠心愛的人,孤獨的支撐著自己的命運和生活。我,蘇琳,是做不到的。”
蘇琳說完抓起了我的手,放在了她的胸前,繼續說:“你能感覺到嗎?阿琳的心跳的很有節奏,很有活力。可你知道嗎?它已經破碎了兩次,是你親手把它縫好的,你已經是它的主人了。如果一顆心丟失了它的主人,你認為它還能活著嗎?”
我摸著蘇琳跳動的心髒,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安慰和感動,難道這就是真情的味道嗎?
我慢慢把蘇琳的手抓到了我的手裏,然後微笑地說:“那就讓我們永遠在一起吧!”
而就在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我做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