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章 不可貌相(1)(1 / 2)

春秋五載,夏聽蛙鳴蟬誦,冬賞瑞雪傲梅。

仲夏的暑氣,在日頭西沉後漸漸消弭。盡管地頭仍籠著一層纏腿的熱氣,但傍晚已算一天中最宜人的時刻了;若是天公作美,送來一兩股沁爽的風,吹到人心中,真比井水裏冰鎮的紅瓤西瓜更讓人愉悅。

生意人收了攤,並不著急往家趕。販售吃食的,將一天賣剩下的邊邊角角,就著白水,一股腦推進肚腸裏;搗騰飾品小玩意的,呼喊街對麵的小攤主,點一碗加了紅綠絲的綠豆湯,揚著脖子猛灌,也算對得起吆喝了一天的嗓子。

眼看天幕中的星星要垂落到地上,狹長的街道上悠哉晃蕩來一個斯文的中年人,不高不矮、不胖不瘦,手腕上掛著一個錢袋。

適才寧靜的氣氛忽然活潑起來。這位斯文客旁若無人地往空地中央席地而坐,很快就有三兩人圍上來,後來者接二連三湊上來——他們像乖順勤謹的學生,以炙熱的目光看待“授業”的先生。

中年人伸了伸脖子,手拍一個清脆的巴掌:“列位客官瞧著臉色都不錯,怎麼想到來我這裏討罪受?”聽眾哄笑,愈發期待了。

“昨兒說的是白骨夫人殺人取血延年益壽的故事,今天給大夥講一講食嬰魔,家裏有孩子的就先回去顧孩子吧——食嬰魔最喜歡小童新鮮的冒著熱氣的腦汁子了。”中年人模仿了食嬰魔聞到小孩人氣時那種貪婪和猙獰的表情,座下傳來一兩句幹笑,更多人則是屏息凝神。

“食嬰魔原本是人,與你我無異,要問它怎麼變成邪魔的,那就得從三百年前說起……”

星輝隨著故事的展開忽明忽暗,偶爾飄過一朵濃重的雲,遮擋住黑夜吞噬光亮的慘案。

這位說書人先前還穩當地坐在地上,後來就隨著劇情起伏跌宕而比劃動作,將整一個血淋淋的故事當場還原給聽眾——這樣的效果太好了,以至於有些人害怕地捂起耳朵,卻打死不願意離場。

說書人和他口中那個光怪陸離的邪魔世界,一樣叫人恐懼。他模樣周正,不似有些人天生一副歹相,然而他對聽眾的震懾絲毫不亞於割肉飲血的白骨夫人,或是開膛破肚的食嬰魔。他來到此地半月之餘,從未有人膽敢打聽他的身世背景,最多也就知道他姓“俞”。

俞先生講到食嬰鬼活生生拔出小兒舌頭的橋段時,不遠處屋頂上閃過一道折射的月光。

“書說至此,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俞先生拍掉因奮力表演而沾染的滿身塵土,收攏起塞得鼓囊的錢袋子,選擇了和那些瑟瑟發抖的聽眾背道而行的深巷。

俞先生走得很快,他的腳步聲在折來折去的巷子裏碰撞,尤為淩亂。俞先生忽地停了下來,可耳邊仍有輕微、急促的步伐。他一橫心,轉過身,同那鬼魅的腳步對峙。

是個小女孩兒,她的眼睛在暗夜中晶亮。

“你是誰家孩子,為什麼要跟著我?”俞先生問。

小女孩朝不知什麼方向一指,認真地回答:“我叫小姝,住在慈幼堂。先生,你說的故事太有趣了,我想聽完。”

俞先生朝四下看看,道:“已經散場了,你明天再來吧。”

小姝鼓起勇氣,上前拽住說書人的衣擺,實話以告:“今天我是偷跑出來的,明天就不一定有機會了。先生,你把後麵的故事說給我聽,我肯定不告訴別人!”

俞先生聞言道:“這麼說,你現在就一個人?”

“是呀。不過,或許嬤嬤們已經發現我偷跑了,到處找我呢。先生,拜托你把故事說完吧。”小姝奶聲奶氣地央求。

俞先生左顧右盼,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這個生得極其標致的純真幼女,攔腰扛起她摞在肩頭,道:“好,我帶你去一個秘密的地方說故事,嬤嬤們永遠不會找到你。”

小姝雖然想聽故事,但她不喜歡被扛著——硌得慌,因而顛簸一路,她不老實地動來動去了一路。

俞先生耐不住她折騰,在到達目的地後,將幼女使勁丟在地上,所幸石板上鋪滿了幹草堆垛。

“先生,我胳膊都要被你摔斷了!”小姝忿忿。

俞先生關上這座廢棄倉庫的門,隻有幾縷月光從破爛窗戶裏透過,勉強能照出人的輪廓。

小姝有點害怕,她想到食嬰鬼最喜歡蟄伏在黑暗中。

“先生,你繼續說故事吧。”小姝的美妙童音並沒有讓冰冷的倉庫回暖。

俞先生開始脫衣服。

小姝看不清情勢,但她本能地感覺不舒服。

“你再不說故事我就回家啦!”小女孩大聲喊,帶著抑製不住的哭腔。

俞先生停下了解衣帶的手,他一步步向幼女逼近,擅長用靈活變幻的聲音吸引聽眾的嗓子隻發出低沉的吼叫:“信不信我拔掉你的舌頭?”

小姝猛地跳起來衝向門口。

以前遇見的女人或女孩,在這種情況下沒被嚇軟腳的,太少。小姝的勇氣讓俞先生訝異,但他相信沒人能逃得過自己的手掌心,這個女孩也不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