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盡情倉皇入殿急轉不及,被桌子腿勾了個趔趄,桌上那隻銀朱色的瓷瓶晃蕩了兩圈,毫不猶豫地掉落在地粉身碎骨了,沈盡情驚慌中又被地毯絆跟頭,撲進那堆碎片中,紮花了手。
她凝視著掌心點滴成串的血流,一時出了神,不哭也不鬧。
倒是她身後的那雙眼睛,流露出關切和心疼。
“孩子快過來,讓本宮看看你的手。”
沈盡情對這份突如其來的殷勤感到可疑,她怔怔地看著那位弱不經風的婦人,突然扭頭跑了出去。殿外的一幕更讓她對這座詭異的皇宮沒有把握——寧王安靜地候在台階下,一手捏著鼻頭,張著嘴呼吸。
看到傻丫頭,寧王十分不屑,哼氣時又噴出兩道鼻血:“真沒規矩,那是我母後的寢宮,你也敢隨便進出。”
沈盡情聽不明白,問:“你娘親不是宜娘娘嗎?裏麵那個也是?”
“鄉巴佬沒見識!”寧王現下連看都不願意看這個土妞了,“裏麵的是皇後,我們所有兄弟姐妹都得叫她母後,宜妃是我的親娘,我叫她母妃。”
沈盡情不是戾氣重的人,但她此刻真想把這個囂張的皇子揍翻在地。
寧王見她不說話,以為是被震懾住了,於是得寸進尺:“你給我下來,本王要好好教訓你!”然而他的威風被宜妃滅了——這位整日裏都端著華貴氣質的妃子,率領一幫手忙腳亂的太醫、宮女,將親兒子團團圍住,百般愛撫寬慰,怪不得寧王要叫嚷:“別把我當小孩!我已經長大了!”宜妃隻當他童真泛濫,更是摟抱著不肯撒手了。
司柟和蕙妃等人隨後而至。平心而論,司柟本來對這個乖巧、不胡言亂語的小姑娘有些好感,可在看到她一係列魯莽的舉動後,就不很歡喜了。
“這是皇宮,誰允許你這樣沒規沒矩的?”司柟動氣,主要是恐她驚擾到自己的主子——皇後這幾年來已被疾病折磨得痛不欲生,對諸事有心而無力,可太後嫌她忝居後位不作為,宜妃疑她裝病故而不敢分擔事務,皇上又要隔三差五地拿政事來請教她,相國大人年事高了難免傷筋動骨同樣要女兒張羅,小公子棄筆從戎開疆擴土更讓做姐姐的成天擔驚受怕……司柟在半夜聽到馮雪退噩夢中慟哭,亦感同身受、悲傷不已。
沈盡情低下頭無言以對,她太想念慈幼堂的親人們了。
司柟歎氣,轉而向殿外眾人道:“請諸位隨我麵見皇後娘娘。”
沈盡情被推回了這座愁雲密布的寢宮,她知道裏頭的狼狽景象,惴惴不安。
“娘娘這是在做什麼?!”司柟驚呼,跑到主子身邊,一把握住她的手,“這種事讓奴婢們來做就好了嘛,用得著您親力親為嗎?太醫千叮嚀萬囑咐要靜養,您就是不聽話!這讓小公子知道了,還能安心打仗嗎?!”司柟被氣哭了,她徒手去攬地上的碎瓷片,不滿道:“這又是哪個太監宮女笨手笨腳打爛了東西,奴婢查明白了一定狠狠賞他們一頓板子!”
皇後越過司柟的頭頂看見沈盡情愧疚的臉,衝小姑娘眨眨眼,笑著對貼身婢女說道:“不就是個花瓶嘛,打碎了還免去每日給它擦灰塵的苦活呢。你這丫頭膽子見長,會指派主子的不是了?本宮若說是我打碎的,你也要在本宮身上動板子?”
司柟哭笑不得:“我的好娘娘,你明知道我那是氣話。”她調整了一下儀容,將幹候著的一群女人招呼上來,向皇後道,“宜、蕙二妃攜子,並慈幼堂嬤嬤、孩童來為皇上、皇後、太後祝禱祈福。”底下人應聲請安。
馮雪退雖頭暈不適,仍強撐著說了幾句場麵話,聽二妃你一言我一語地打嘴仗,深感疲憊。好容易她們消停下來,皇後見縫插針道:“祝禱儀式午後開始,宮外的客人們就先到宮廷各處賞玩吧,由宜妃代本宮作陪,可好?”
宜妃自然不違逆,況且她還有許多話沒來得及同蘋婆說,能堂而皇之地與慈幼堂堂主走在一起,當真是天賜良機。
不過叫人琢磨不透的是,皇後將所有人都遣走,唯獨留下沈盡情。
“現在知道本宮是誰了?還想要跑嗎?”馮雪退和善地笑著。
沈盡情頗為遲鈍地搖了搖頭,司柟便開玩笑似的把小姑娘和寧王的過結說給主子聽,臨了打趣一句:“我看小芹也算機靈的,偏說話一項上欠缺點活泛勁,和咱們的公主不好比。”
皇後忽然想起一事,她急急抓過盡情的手掌,亮給司柟看:“本宮差點忘了這茬,你去找藥箱來,得給她上藥包紮。”
司柟瞧著那雙粉嫩的小手,嘴上雖不饒:“哼,原來瓷瓶是這個小壞蛋打碎的,活該紮花手。”心裏卻也憐惜,故而快步取了藥箱來,小心翼翼地給她處理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