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毓偏殿,隴西王笑眯眯地望著王氏太後,那種笑容是胸有成竹和勝券在握的具象化。
“對,此事確為哀家親手操辦,”太後的手絹快被她自己揉搓地穿孔了,“七皇叔現在知道了,是想用國法還是宗法懲罰哀家呢?”
郭太申仿佛被人撓了胳肢窩,歪斜著身子,漠不關心地說:“嘁,這也沒什麼,終歸是我老郭家的子孫後代繼承皇位,至於天子名號冠給侄子還是侄孫,我這個族叔怎樣都無所謂。”
王太後大吃一驚,她片刻前還當隴西王詰問陳年舊事乃是向她問罪的,不料這位長輩竟是如此態度。“七皇叔,是哀家親手毒害先帝的,您真的不追究?”
“本王若想追究,也不會拖到這個年月。”郭太申嘬了一口茶水,悠哉悠哉,“太後以為,我活了這六十多年,見過的兄弟相殘、子母之鬥、夫婦反目還少嗎?和仰宗的登徒皇後比起來,你這手段還談不上毒辣陰鷙,借的隻不過是‘渾水摸魚’、‘乘火打劫’的好時機罷了。”
“七皇叔真算奇人,”王太後緊繃的麵皮鬆懈下來,“難怪曆經三朝而不倒。”
“嘿嘿,本王這輩子隻愛遊戲人間,自然是怎樣能活得長久便怎樣為人處世。”郭太申放下茶盞,看似隨意地問道,“隻不過有點兒好奇,你那時為何這麼心急?本王依稀記得,事發之前蕙妃已死,隻要依照你親家公閭丘陟的計策,珩兒上位隻在朝夕。”
太後不甚苟同,搖頭稱:“七皇叔遠在隴西,不曉得那會兒宮中亂成了什麼樣子。太傅薦來的國師,在異苑韜光養晦、避人耳目月餘,總算熬到馮雪退將死不死的重要關頭,剛攛掇先帝設置采紅禦使以廣搜少女,惡事還沒徹底激發民憤,宮裏竟然鬧起了刺客,不知用了什麼手段,叫馮雪退提前上了黃泉路。哀家真怕這刺客是蕙妃餘黨,和珩兒一並躲在馨德殿閉門不出,更不見國師人影。爾後稍作太平,聽宮人們傳話也不甚明朗,隻知道刺客入獄,馮氏的親弟又從沙場歸來;哀家心急如焚,左思右想都覺得是蕙妃和馮後鬼魂在冥冥中作祟,如果再耽擱下去,不曉得事態會否還有轉變,萬一向不利於珩兒的方向發展,那哀家豈不白忙活了?於是,哀家提心吊膽,直等到先帝獨處時刻,進獻一碗摻了鶴頂紅的湯水,當即毒死了他。本以為先斬後奏找不到托辭,沒想到侍衛總管蒲垠莫名失了蹤——反正他是除哀家外最後見過先帝之人——把罪責推給他,就說這廝和刺客是一夥的,裏應外合禍亂皇宮。之後,眾朝臣連夜商討皇位歸屬,雖說有個瑀兒礙事,但他一心跟隨馮洗硯去軍營,並不願意和我兒爭天下,所以最終由寧王繼承大統。”
“往大了看,亂世方能出英雄,放到你們夫妻母子的身上,”隴西王略帶嘲諷地說,“也證明了亂中可取勝的道理啊。”
“令七皇叔見笑了,”王太後絲毫不感羞恥,“隻要是對珩兒好,再不要臉麵的事哀家都做得出來。”
郭太申有心耍弄她,接口道:“虧得大局最終讓你掌握了,要是步登徒嘉上的後塵,明明生了嫡太子梓宿還是不得好死,那才憋屈呢!”
“嗬嗬,”王太後聽出他話裏有話,“要說扳倒登徒皇後及登徒氏家門,還不是咱們太皇太後的功勳?”
隴西王笑而不語,把玩著精巧茶壺,緩緩道:“既然珩兒已權禦天下,怎的你一聽說姓沈的那丫頭長大成人,還會激動萬分?‘帝後相數’,果然誘人。”
“沒她,萬事俱備,有她,錦上添花。”太後眼放金光,“不過,哀家多嘴問一句,靜芹真是七皇叔的侄孫女嗎?”
郭太申以極大的幅度點著頭,道:“千真萬確,如假包換!太後不信,往本王的大舅子家探查一番,即知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