渥香殿的宮女們一開始還能壓製住自己那顆被好奇撩騷得怦然大動的心,可是麵麵相覷沒幾時,交頭接耳就越發頻繁了。
“剛才那位真是吳王?帶兵打仗的將軍殿下?”
“是他沒錯。我在皇上生辰宴中伺候過,親眼見識了殿下的英武。”
“天哪,我一直以為陛下的容顏已撐破天際了,細看之下吳王比之還要俊美三分!”
“嘁,你是沒見過殿下的生母蕙貴妃,昔年在世時人皆讚她豔絕塵寰。”
“比當今太後還風光嗎?”
“這叫什麼話?太後的樣貌,平心而論就是丫鬟臉,跟你我一樣!她現下母憑子貴似是得意洋洋,可若非舊年趁了文慎馮氏皇後的‘危’,哪有一朝得龍裔的好運。”
“哇,姐姐見聞廣博,短短幾句話就藏了不得了的故事!快給我講講唄。”
“不高興,你聽了是過癮,我卻要擔著小命不保的風險,不合算。”
“好吧……對了,殿內不是還有人嗎?月娉姐姐吩咐咱們侍奉那位女官,此刻該在沐浴吧?然而吳王才剛離開……天哪、天哪!”
“瞎嚷嚷什麼,生怕沈司言耳朵不好使嗎?!”
“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很難說沒有發生什麼吧?何況司言又那樣……”
“哪樣?你把嘴拴住咯,當心禍從口出。這位沈司言和別的女子不同,誰也說不準她今後會如何發展。”
“姐姐的意思,司言會嫁給吳王?”
“你管我什麼意思,我還說你預測她嫁與皇上呢。”
宮女們閑話瞎掰地正歡暢,忽然瞥見一隊鬆鬆散散的人馬往這個方向跑來,為首太監更是豁出老命搶著來通報。“皇上駕到,爾等雜碎還不跪下迎接?”
這倆看門的膝蓋一哆嗦,腦袋已杵在地上。
太監喘氣之餘,他的主子也大跨步邁上台階。
“沈司言在裏麵嗎?”皇帝嗓音低沉,恰巧隔空劈下一道雷火,雨雲疾聚。
宮女之一顫栗著答話:“在、在。”
“叫她出來見朕,朕有話問她。”郭珩甩了甩精雕細繪了金邊的衣袖,轉身望天。
宮女其二支吾吞吐:“怕是不、不方便……”
郭珩迅然調頭,陰冷地瞪著婢子後腦,字字鑿心:“不方便?她算什麼東西,架勢竟能大到無法無天?哼,既然你們請不動司言,那麼就由朕親自拜訪,這下總能成事了吧!”
“陛下使不得……”
“滾!”郭珩一掌拍開渥香殿正門,旋即反手扣上門閂,將苦苦哀求的下人們阻擋在外。
沈盡情本欲起身,隱約入耳爭吵聲,偏過腦袋正待詳聞,一刹那便見著皇帝風火雷電赫然立於浴池邊緣,不可謂不驚悚。
“麵聖而不行大禮,敢問司言吃了幾個熊心豹子膽?”郭珩目光尖銳,全然不講憐憫。
沈盡情羞憤地蟄伏水中,低頭不語。
“你,出來。”郭珩勾了勾食指,視姑娘的難堪如無物,“朕見過的女人比你見過的男人多,矯情什麼!”
沈盡情將雙唇咬得狠,牙印中滲血。
郭珩覺得可笑,蹲下身,撩起一波池水。“莫非你在等朕下去抱你上來?”
“皇上,”沈盡情深呼一口氣,眸中遍結寒霜凍雪,“您還記得‘君子’二字怎麼寫嗎?”
郭珩起身,不疾不徐地沿著池邊繞行至司言白皙的脖頸背脊之後,從她的肩膀上方伸手入水,與姑娘玉體隔不過幾寸。
他感受到垂死獵物的餘溫,笑一笑,手腕輕拍水麵,正好濺她一臉。“朕勸你早日清醒,小人。”
沈盡情的眼淚混著浴湯而下,殿外淅瀝漸響的雨聲蓋住了她的嗚咽。
郭珩彈掉了修長指尖上留戀不去的小水珠,看似要收手,卻在半道上倏忽拿捏住沈盡情的前頸,不費吹灰之力就將她的臉撇向自己。
“很委屈?”郭珩溫柔地掐著對方喉嚨,“你在朕的麵前,怎麼總是一副委屈臉呢?”
沈盡情想把話說得颯爽,但屈辱感令她底氣頓消。“但求一死……”
“你肯定會死的,”郭珩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仿佛這樣就能透視神魂,“不過朕仁慈博愛,如果你能好好回答朕的問話,赴死的方式就能婉約些。”
沈盡情的睫毛被氤氳的水蒸汽打濕,襯得她楚楚可憐。“您指望一個被掐著脖子的人能如何保持平和心態?”
“朕怕一鬆手,你這條魚就漏網了。”郭珩不喜歡設身處地為旁人著想,這和吳王的性情差異巨大,“來,告訴朕,司言究竟是哪一路神仙?為什麼每一個角落都有你的影子?”
“小的惶恐,體會不到皇上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