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這裏,丁曉武原本堅定的信念出現了鬆動,再次閃現出一絲迷茫。沉吟良久,他忽又想起一事,頓時臉現疑惑,抬眼望向張溫,開口道:“張大人,有個問題我搞不懂,如果大人知曉,希望不吝賜教。”
“哦,何事?”張溫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今日我在白龍灘上聽到一些關於那個後趙皇帝石虎的傳聞,還聽說羯人用來避難的地下密宮為他的兒子石邃所興建。那石邃為何要大興土木造此隱蔽處所?難道他已算準羯人該有此一劫,所以才未雨綢繆早作準備?”
“石邃那雜種懂得未雨綢繆?你也太抬舉那個小王八羔子了!”張溫一聽此言,突然間麵孔漲得通紅,嘴裏噴出一句與其身份完全不符的低俗髒話,隨後又瞪大雙眼,嘴角抽搐,臉上閃出一股難以名狀的悲憤,然而還未持續多久,他卻又縮了回去,再次呈現出一副頹唐憔悴的神情,默然不語。
丁曉武見他臉上表情變幻奇特,仿佛在拍戲,又像在玩川劇變臉,心中大惑不解,但也明白對方必有隱情難以啟齒,所以不再多問。
但張溫卻悠悠開口,猶如一架放映機,將一幕幕場景從嘴裏展示出來:“十九年前的冬天,張某還是鄴都一個七品小吏之時,一日家門外倒臥下一個凍僵婦人。賤內心善,將其抬入屋內,請郎中診治,最終將其救活過來。那婦人千恩萬謝,從此在我家中甘做仆役。臨來時,她已懷了兩個多月身孕,半年多後臨盆待產。不料因胎位不正,多方波折,結果費了好大氣力才生下一個女嬰。那婦人失血過多,元氣大喪,不到半月之後,便已油盡燈枯。臨終前,她拉著賤內的手,用盡最後氣力殷殷囑托。直到賤內反複保證一定將那嬰孩視如己出,一定將其撫養長大,她才放心地撒手人寰。”
丁曉武聽得心裏一陣酸楚,但又覺得他答非所問,不明白他說這些陳年往事做什麼,但見對方講得十分認真,不忍打斷,也就繼續聽下去。
“那女孩被我起名喚作涵月,一天天成長起來,卻生得筋骨精奇,體格健壯。張某的獨生小女芸兒,長她五歲,兩人年齡相若,遂成為閨蜜好友,形影不離。不料一日洗浴,芸兒無意中發現涵月後背竟有一個銅錢大小的赤色胎紋。這胎紋初生時並不明顯,但隨著年齡增長卻是越來越深。小女將此事秘密告知於我,張某讓其將胎紋畫出圖像,多方查驗後,猜測出涵月不是凡種,而是屠各胡劉氏宗族的嫡係傳人。”
丁曉武一愣:“什麼屠各胡?”
張溫清清嗓子道:“屠各胡即為匈奴別稱。晉永嘉年間,匈奴單於劉淵稱漢帝,起兵反晉,奪得北方九州,後其弟劉聰改漢為趙,盛極一時。然而風水輪流轉,沒過多久,羯人石勒建立後趙,打敗匈奴劉氏。最後隴西上邦一戰,匈奴全軍覆沒,太子劉熙,南陽王劉胤及百官宗族八千多人俱遭石勒屠殺,匈奴元氣大傷,各部從此流離星散,渺無蹤跡。”
丁曉武聽得渾身劇顫,又是滅絕式的大屠殺,為什麼這個時代的人動不動就斬草除根,讓人斷子絕孫?
“沒想到匈奴劉姓皇室合該不滅,竟然留下了一根獨苗,可惜卻是個女孩。”張溫捋了捋胡須,歎道:“但是前趙已滅,當時是後趙石氏天下,若繼續把她留在家中,萬一哪天招搖過市被人查知,那可是取禍之道。所以我和賤內商量後,好說歹說勸服了芸兒,托熟人將涵月寄養到了城外的昭門寺,和庵內尼姑們吃住一起,讓其帶發修行,掩人耳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