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北府兵終究不是自己的終身保鏢,指望謝玄和胡彬一直違背謝安的意旨幫襯自己是不現實的,丁曉武現在一切都隻能靠自己了。幾個月前他來到江南時,隻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即便頂著一個通商副使,掾吏佐尉的芝麻官頭銜,也是毫不起眼。沒想到自己離開建康時,雖然得到了晉朝廷的重視和提拔,卻也成了各方政治勢力的眼中釘,陶侃和謝安這些門閥因種種理由固然不能容他,連本來和他站在一起,一直大力支持自己的桓溫,現在態度也變得曖昧起來。
對於桓溫,丁曉武在當初和他並肩於長江上作戰時,可以給予充分的信任和依賴,但如今他卻對其人疑慮重重,懷有深深的不信任感。尤其是在他拿出那根刺客落下來的劍穗仔細觀察時,這種想法更加濃烈。因為昨日袁真率部回援,手持戰刀來稟報時,丁曉武便清楚地注意到,他刀柄上的穗子與自己撿到的這個一模一樣。
北府軍和荊州軍鷹隼銳士所持兵刃,上麵的裝飾掛件丁曉武都檢查過,和自己持有的穗子明顯不同。這就說明相同的穗子出自同一支部隊。如果猜的不差,袁真和那晚的刺客頭子都是桓溫的部下。但隻根據這些線索,便斷定暗殺石夢瑤的舉動,還有昨日袁真部的意外失蹤,都出自桓溫的授意,而不是他手下部將的私自所為,也太武斷了一些。
丁曉武心煩意亂,腦海中更是一片迷茫。經過昨日驚心動魄一場血戰,自己手中隻剩一百五十餘人,且大多傷痕累累。雖然他們都是出生入死、經過戰火洗禮後殘留下來的精銳,可臥榻之側是袁真的兩千部屬,靠一百五十人的力量管控那支龐大的客軍,根本不可能,一旦袁真再次叛賣,跟自己玩陰的,那所有人隻會死無葬身之地。
目前何去何從,自己已毫無頭緒,留在危機四伏的江北顯然不可能了,重歸北方,去向鄴都那邊複命,看來是唯一出路。可歎自己當初夢做得很美,來江南繁華之地發家致富,娶妻生子,靠勤奮和機會做一個富家郎,是他人生最大目標。但沒想到理想豐滿現實骨感,折騰了半天,鬧得灰頭土臉差點連命都搭上,然後又回到了原點。而且聽說那個魏國皇上冉閔在北方吃了大敗仗,燕國慕容氏的鐵騎大舉南下,大魏國已經岌岌可危,鄴城能否安然保全也很難說,自己回去是否會麵臨比建康城更加凶險的境地,還不得而知。
思前想後,丁曉武隻覺心中一團亂麻糅雜不清,現在不僅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那一百五十多名部下和朋友,都要有個妥善的安置,自己不能對不起他們的忠心耿耿。他現在急切地想找個人商量,劉牢之秉性勇猛,打仗是塊好料,但對於這些關係所有人生存前途的問題不會有什麼好見地。然而他在人群中掃視了很久,卻未發現楊忠的身影,心中不禁奇怪,平常那位勤勉的楊大哥一向起早貪黑,這個時候早已在大本營中侍候了,今天不知為何竟然遲遲沒有從寢帳出來。丁曉武派親兵康伢子去請楊忠,不料沒過多久對方卻跑回來說:“楊大人不在,聽他左右講,因為營中傷號太多,他一大早去了後山的平嶺采集止血抗淤的草藥,至今未歸。”
不說丁曉武納悶。再說後山平嶺中,在一處隱蔽的山洞內,陳妙芸被一根結實的繩子吊綁在山壁上。她依然緊閉雙眼昏睡不醒,嘴角卻微微翹起,露出迷人的微笑,似乎在夢中遇到了人生幸事,正喜不自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