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葉楚青所想,蠻軍攻冷江城時那不顧一切非破城不可的強硬攻勢,是以前從來沒有遇見過的,那麼蠻軍這一遭定然不單單隻是為了掠奪,而是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拿下中楚帝國南線的所有邊城,建立好北上侵略的戰略跳板,然後逐漸增兵,步步為營,展開進一步更大規模的全麵軍事行動。
葉楚青的這段猜想,在逃出冷江的途中與李源一、曹休、馬季等人商談過,也得到了眾人的認可。
那麼眾人的目標便變得很明確——要破壞的蠻軍的計劃,那便要在帝國南線守住一兩座城池,讓蠻軍的跳板不能輕鬆建立起來,至少也是在這跳板上保留一兩顆釘子讓蠻軍行進得不舒服。
於是離冷江最近的安奚便成了作為這樣一顆釘子的好選擇。
由於蠻軍如從天而降一般把各城之間的聯係完全切斷,李源一等人甚至連安奚城此刻是否還在楚軍的手中都不知道,但無論如何,為了自己這冷江城中留下的最後命脈也好,還是為了帝國今後的反攻也好,安奚,非去不可!
而此刻的安奚城頭,楚軍的七星旗在清冷的月光下,仍在獵獵飄揚。
士兵孫仲剛剛從營房裏出來,正要去西側城頭上與輪值的老王頭換崗,一出營房門,料峭的寒氣讓他猛然打了個哆嗦,“切,這狗日的晚上,哪有半點開春的樣子,凍得像北方的冰溝子一樣!”孫仲埋怨道,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連走帶跳地小跑了一陣,才覺得身上有了些許暖意。
帝國與蠻國交界之處,從蠻國連綿過來的山嶺與丘陵使這邊的地勢比起中原的平原來說要高上不少,加之南部地區多雨,每逢冬去春來之時更是陰雨常常能斷斷續續個把多月,讓人總覺得這邊的冬天像是蹣跚的老人一般,一步三回頭地久久不願離開。
孫仲是去年才從中原征召調至南部邊城的新兵,比起這安奚城中的一幹老兵油子來說,他有充足的理由日夜嘟囔著這鬼怪天氣。可不,白日裏才下過一場雨,使這晚上的天空像是被洗過一樣,隻有一輪寒月照著,直教孫仲打了好幾個噴嚏,就連平日裏城外的蟲鳴鳥叫,似乎也像是被雨全都衝走了一般,讓這個夜晚出奇的安靜。
安靜?孫仲一邊走著,一邊想到這個詞,是啊,今晚似乎特別安靜,真該是一個在營房裏點著燈寫家書的時候呢,到了這安奚邊城已快半年了,應征從軍那天母親的擔心麵容與叮嚀囑托似乎仍舊發生在昨天一般,隻怪自己到了這邊之後,日夜的操練與放哨,但凡閑下來也是累得如同渾身散了架一般,蒙頭睡覺便是。念及此,孫仲暗暗地怪罪自己,早該和母親去一封信的,也不至於教母親那邊這麼久不能聞得自己音訊,想必是白發又多生出來了幾根。
正想著,孫仲已經走到了西側城頭,老王頭正把槍擱在城垛子上,在那直跺腳呢。孫仲遠遠看著,心裏也覺得好笑,這些老兵,平日裏笑罵像自己這樣的新兵蛋子到了這邊境吃不起苦,操練怕累,站崗怕冷,可這不是自己一個人的時候也凍得跟個上躥下跳的猴子一樣,想到這,不禁“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老王頭正在那裏兀自蹦躂,聽得孫仲這邊一聲響動,倒是嚇了一跳,趕忙把擱在一旁的長槍抓了起來,喝問道:“誰!”
“老王頭!”孫仲忙邊笑邊答應著,“是我,孫仲!瞧你這膽量!”
“嘿,你這小兔崽子!”老王頭聽見,眯起眼睛已看,可不是孫仲走了過來,“換你來值這下半夜你就知道,這天氣,嘿,涼的可是你的骨頭!”
“知道啦!”孫仲忙不迭答道,“天要是暖和,倒還讓人容易犯困睡覺呢!”
“小兔崽子!”老王頭拍拍孫仲的肩膀,“我可不陪你在這瞎嘮了,這馬上回營房去,還能睡上兩個時辰!”說罷,便提著槍要走下城頭往營房所在的塔樓那邊走。
突然,隻聽得“嗖”的一聲,孫仲一個新兵蛋子,一下子也不知怎麼回事,回頭一看老王頭,像是被釘住一般,突然就不走了。
“喂,老王頭!”孫仲不知道怎麼回事,忙叫了一聲,見那老王頭還杵在那裏一動不動,心中奇怪,夜色裏卻也看不太明白,就要上去瞧瞧究竟。
緊接著又是幾聲“嗖嗖”!
孫仲還沒起步往老王頭那邊走,突然覺得自己肋部一涼,接著便是鑽心一般的疼痛,這是怎麼回事?孫仲痛得連槍也丟在了地上,低頭一看,自己的左肋處竟然插著一支羽箭!
敵襲!
孫仲反應過來,又驚又痛之餘豆大的汗珠便從額頭後背上瞬間冒了出來,夜風一吹可不叫人凍得刺骨!比起身體上的涼意來,更涼的是孫仲的心——他已分明地看見,隨著老王頭的身子終於支持不住,重重地摔倒在地時,一個個披掛著藤甲、口銜著短刀的蠻兵身影已經接二連三地翻上了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