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到醫院外牆的時候,我找了一塊磚頭,用汗衫包了,打一個結,提溜著直奔急診室。我沒有貿然進去,貼著牆根看裏麵的動靜。門後,一個興奮的嗓子在說話:“知道那是誰嗎?一哥,我們下街第一條好漢!當年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顯露了凶悍的一麵。王八爺你們應該知道吧?橫行下街二十多年。有一次一哥讓他讓位,他不答應,一哥飛身上去就是一刀,當場砍斷了他的手,從此奠定了下街老大的地位……”我抻長脖子往裏一瞅,是蘭斜眼這個臭嘴子,對麵是一幫黃著臉的病號。
我左右看了看,確信沒有危險,將包著磚頭的汗衫夾在腋下,徑自走了進去。
蘭斜眼一驚一乍地追上了我:“老二,你怎麼才來?還要不要兄弟感情了?你哥快要死了……”
我回身踹了他一腳,大步衝進了急診室。
從急診室的側門裏衝出一個半大小子來:“二哥,一哥受傷了!我送他過來的。”
“家冠,他在哪裏?”這小子是王八的兒子,我急急地問。
“剛縫了針,”家冠往側門指了指,“在裏麵躺著呢,流了好多血……我怕仇家再來,去找幾個哥們兒過來。”
“不用了,”我拉住了他,“在外麵等我,我有話問你。”
我衝進那個門,一眼就看見了躺在一張皮子床上的我哥哥,他的頭上纏滿繃帶,臉黃得泛出了綠色,像一整張蘿卜皮。一個大夫在往他的胳膊上紮針。我哥哥說:“不用掛吊瓶了,我躺一下就走。”那個大夫遲疑了一下:“流血太多,還是打一針吧。”哥哥忽地坐了起來:“我說不打就不打,你羅嗦個*。”大夫搖搖頭,丟下針,轉身出門。我哥哥看見了我,衝我一咧嘴:“沒什麼,挨了一黑石頭,”說著,躺下了,“估計是爛木頭幹的,我太大意了,應該。”我站在旁邊沉默了一會兒,點了一根煙,給他插到嘴裏,轉身出了門。家冠蹲在門口,斜著眼睛看還在跟那幫病人吹牛的蘭斜眼,鼻孔撐得能伸進拳頭去。
“家冠,你是怎麼看見我哥哥的?”
“我出去玩兒回家,剛走到家門口就看見一哥甩著一頭血往外跑……”
“旁邊沒有別人?”
“沒看清楚……”家冠不停地舔嘴唇,“好象有一幫人翻過牆頭跑了,一哥在追他們。”
“沒追上,然後你就送他來了?”
“不是,”家冠衝我伸出了手,“二哥,來根煙,”接過我遞給他的煙,家冠點上,硬著脖子,使勁抽了幾口,“我看到這個情況,就跟著他一起追,一哥就跌倒了。我一看,一哥的腦袋上全是血,眼睛都迷住了。我就架著他往醫院這邊跑,架不動,倒了好幾次……後來王東哥他們就來了,我們一起送他來了醫院。剛才王東哥帶著他的人走了,說是要去找你……”
“醫院這邊一直沒有別的人來嗎?”
“沒有,反正我沒看見。來的都是咱們那邊的人,這不,斜眼兒還有可智哥在那裏。”
“斜眼兒和可智他們剛來?”
“跟王東哥他們一起來的,王東哥走了,他和可智哥非要留在這裏陪一哥。”
我摩挲他的腦袋一下:“謝謝你啊。回去吧,不然你爸爸又好找了。”家冠瞥了蘭斜眼一眼,站起來怏怏地嘟囔:“二哥,你得管管他,他整天跟外人提一哥跟我爸爸那事兒。”我說,我會管的,你回吧。家冠走到門口又折了回來:“二哥,我不上學了,我想跟著你和一哥混。”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別提混這個字。你多大了?”家冠挺了挺幹癟的胸脯:“十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