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駛過“大海池子”,前麵就是小黃樓了。大海池子是下街的露天遊泳池,將近一千平方米,漲潮的時候進海水,落潮時放下大閘蓄水,我從小就喜歡泡在池子裏撒歡。最小的時候身邊遊著的是我爺爺,漸漸是爸爸,哥哥,最後是我跟下街的這幫全身充滿力氣的兄弟。大海池子從來不結冰,最冷的天氣也有微波蕩漾,水麵上霧蒙蒙一片,成群的海鷗在上麵飛。
那天我跟王東迎著海風站在大海池子邊,望著無邊的大海,悵然說:“金龍到底去了哪裏呢?”
王東說:“不是一哥告訴他,等洪武‘挺腿兒’了以後他再出現嗎?躲起來了唄。”
我空著胸膛,話說得有氣無力:“不會那麼簡單,事情完結了,他至少應該來見我一麵。”
王東抓了一把沙子想要往海裏摔,一用力,一隻手套死烏鴉似的飄進了海水。
我哥抓洪武的時候,我不在場,我哥不讓我去,他說,跟人結怨的事情不能兄弟倆都去,道理我不講你也明白。我說,道理是這個道理,可結果是一樣的,你跟人結怨了,我也同樣跟人結怨。我哥說,屁話我就不多說了,你如果還拿我當親哥哥對待,就不要去湊這個熱鬧。我不放心,就讓王東偷偷跟著我哥他們,看著他們一路呼嘯著去了武勝街。一個小時以後,王東回來了,黃著臉大呼過癮。王東說,我哥把他帶去的人分成了三幫,家冠帶著他的人埋伏在洪武飯店的四周,金龍的人堵住了進出洪武家的那條胡同,他自己帶著他的幾個老弟兄,直接闖進了洪武的飯店。裏麵幾乎看不出來發生了什麼,隻是有幾個洪武的人狼狽地出來,散落在門口,三五成群,垂頭喪氣地抽煙。我哥哥出來了,洪武像一條被老虎震懾著的狗一樣跟在他的後麵,一起進了一條漆黑的胡同。不多一會兒,我哥晃著膀子出來,衝飯店門口站著的那幫人一橫指頭:“都聽好了,我跟你們大哥談妥了,你們可以接他回去了。”鋼子走過來跟我哥說了一句什麼,我哥笑了笑,打開一把雨傘,從裏麵抽出一枝獵槍,朝他的腳下一摟扳機,地下濺起一串火星,鋼子兔子那樣蹦跳了幾下,退回飯店再也沒有露頭。我哥將獵槍插回雨傘,倒捏著,搖搖晃晃地上了一輛停在不遠處的公交車。洪武的那幫人直到公交車走遠了,才呼啦一下湧進了胡同。
那天晚上,我腰裏掖著麻三送我的“彎彎鐵”,沒有離開過家半步,我害怕洪武來我家發瘋。
第二天一早,我去了寶寶餐廳,我哥還像以往那樣,牽著來順的小手在門口悠閑地溜達。
我沒有提昨天的事情,逗了來順一會兒就回家了。
我記得那天的陽光好得一塌糊塗,風也沒有一絲。
整整一個月,我們家平安無事,我都要將這件事情忘記了。那些天,我一直在跟王東商議怎樣才能弄到錢,弄到很多很多的錢。王東說,電鍍廠的倉庫裏有不少鐵呀銅呀什麼的,咱們應該去那裏偷點兒換錢。我笑話他說,那是小偷小摸行為,就跟你以前去火車站旁邊的貨廠偷酒一樣,錢弄不多,人格先丟了不少。王東說,要不咱們就去洪武的飯店搶,我打聽過了,洪武的錢全在飯店的保險櫃裏,他不喜歡存銀行。我說,這不是好漢做的事情,我哥剛去折騰了他,咱們再去,道理上說不過去。王東說,有什麼說不過去的?咱們這叫借東風啊,別人去搶,說不定還鬧出人命來呢。咱們去,那是“順茬兒”。我有些猶豫,該不該借這個東風呢?猶豫了半天,我笑了:“那可就真混蛋了,傳出去讓人笑掉大牙。還有,本來我哥去折騰了他一把,他肯定會伺機報複,咱們再去來這麼一出,正好,他報案咱們進去,弄不好連我哥也牽扯進去了。”王東說,你傻呀?咱們不會把臉蒙起來?我蹬了他一腳:“那還叫借東風?人家不知道來的人是誰,一槍崩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