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是辭灶的日子,年味兒一下子濃鬱起來。小時候聽我爺爺說,灶王爺是我們的本家,也姓張,以前是給玉皇大帝做飯的廚子,後來下凡到了人間,專管老百姓的吃飯問題。過年的時候,家家都供奉他,在他的畫像旁邊寫著“灶王爺爺本姓張,搖搖晃晃下了鄉,白天吃的油鹽飯,夜晚喝的爛麵湯,歲末上天言好事,年初下界降吉祥”。小的時候我爺爺給我講了一個笑話,他說,王老糊真是個“強筋頭”,非說灶王爺姓王,別人家都在灶王爺畫像前供很多好吃的,王老糊家窮,拉洋車賺的錢全扔窯子鋪裏了,就在灶王爺畫像前供了一碗水和一塊糖,還鄭重其事地念叨說,灶王爺爺本姓王,一碗涼水一塊糖……我爺爺會寫幾個字,王老糊買不起集上寫好的對聯,就買了兩張紅紙求我爺爺給他寫,我爺爺不會寫別的,就借來毛筆,寫了“合家歡樂”四個字,上下聯都是這四個字。王老糊問我爺爺這是什麼字?我爺爺說,合家歡樂。王老糊冒充識字的,對他老婆說,孩兒他娘,我趕集買對聯回來了,指著那四個字說,孩兒他娘你看,多吉利啊,混家呼嚕。
灶王爺的畫像應該在晚飯之前供上,我爸爸下午把畫像請回家就放在正間的桌子上,讓我去喊我哥回來,讓他回來一起吃晚飯。我媽說,要是來順和他媽願意,就一起回來吧。我爸爸的眼睛亮了一下,催促我趕緊去。走出胡同,我感覺很溫暖,我媽終於鬆了口……大街上的風很勁,幹冷幹冷地吹,樹梢發出嗚嗚的聲音,就像一群野獸在瘋跑。牆上那些斑駁的標語在風中搖晃,有的隨著牆皮的抖動,大片大片地掉落。拐過從前的戲台子現在的副食店,我發現了一幅新的標語,黑色的大字,油漆新鮮著,仿佛剛剛結了冰,那上麵寫著“投案自首是犯罪”,看得我一頭霧水,什麼意思?既然投案自首,怎麼還能算是犯罪?這年頭真是越來越古怪了,我懷疑自己肚子裏的那點兒墨水不夠用了,跟不上時代的發展了。
風刮得越來越猛,我每走一步都感覺很吃力,心情卻異常輕盈,就像一隻迎著狂風飛翔的鳥兒。
我媽開始接納林寶寶母子倆了,這很好啊,我媽終於想通了……
前幾天我去寶寶餐廳看來順,我讓他喊二叔,他聽不見,直愣愣地望著我,就像一個睜眼瞎。我拿出給他買的“捏炮仗”,捏給他聽,他沒有反應,我甚至以為他真的變成了一個聾子。林寶寶拍他的腦袋,讓他跟我說話。我哥說,說什麼話呀,就當他真的啞巴了拉倒。林寶寶紅著眼圈出去了,她站在門外的風口裏,望著天上細碎的雪花,肩膀一聳一聳地動,我知道她是在哭。我哥哥說,寶寶就是愛瞎操心,小孩子亂使性子他看不出來?當年我小的時候挨了打也這樣,我還裝過一個多月的瘸腿呢。我說,你是不是打過他?我哥說,我舍得打他?他打我還差不多。我知道這孩子的心裏苦,他的小腦子裏麵裝了不少同齡孩子沒有的東西。我抱著來順去外麵看麻雀,來順拿著“捏炮仗”在我的腦袋後麵一個一個地捏,他的力氣小,捏半天才能捏出一聲放屁蟲那樣的聲音。我逗他說,來順你真的聽不見了?來順不說話,直著胳膊衝那些蹲在樹梢上說話的麻雀捏那些炮仗。我說,來,二叔給你講個笑話,一個瞎子很會算命,找他算命的人一伸指頭,他就知道這個人是什麼命相。一天,一個小孩兒調皮,找他算命,把自己的雞雞放在他的手裏。瞎子一摸,驚奇地喊,哎呀,貴人啊,細皮嫩肉,沒有指甲,彈性好,肯定是個局長!來順猛地把他的小腦袋紮到我的肩膀後麵,嘶啦嘶啦地笑……******,這個小混蛋聽得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