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哥正在寶寶餐廳給來順剝栗子吃,一抬頭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我,丟了栗子,嗬嗬一笑:“我估計你會來。咱媽讓你來的是吧?”我說,是,寶寶呢?我哥衝裏屋一努嘴:“*在裏麵唱王二姐思夫呢。媽的,剛才為來順裝啞巴的事兒跟她‘將將’了幾句,她竟然跟我提起了老邱,我要揍她,她跑進去哭了……媽的,女人就不能慣,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我剛要推門進去,林寶寶頂著一對爛杏眼出來了,一臉燦爛的笑容:“大寬,剛才我看見咱媽了。”
我問,在哪裏看見的?
林寶寶的眼圈又紅了一下:“我去買菜,咱媽跟在我的後麵……她一直在端相我。”
我說:“咱媽那是怕累著你,你是她的兒媳婦嘛。”
林寶寶笑得一臉幸福:“就是呢,從前她可不這樣,正眼都不瞧我。”
我說:“以後你別跟我哥吵吵了,他就是個一根筋……咱媽讓你們一家三口回家吃飯。”
“誰他媽一根筋?”我哥衝我直眨巴眼,“一根筋那是說褲襠裏的那玩意兒,”嬉皮笑臉地一瞥林寶寶,“不過老二說的也對,我就是個一根筋,你喜歡就行。”林寶寶嗔怪地橫了他一眼:“又不要臉了是吧?學會哄人開心了是吧?滾蛋,姑奶奶不是個‘膘子’,你什麼意思我聽不出來?少來這套。”我哥哥尷尬地嘿嘿道:“你不是膘子,也不是婊子,你是我老婆。”林寶寶吃驚地掩住了嘴巴:“張毅,這可是你說的啊……”“我說的我說的,”我哥衝我一眨眼,“你先回去,我們隨後就到。”
路過小黃樓的時候,我遠遠地看見楊波下樓倒垃圾,風吹起她的頭發,黑旗般的飄。
我想喊一聲“楊波,搞江湖義氣的來了”,憋一下又忍住了,閃到一棵樹後,眯起眼睛看她。
楊波倒完垃圾,蹺著腳尖往我家的方向看了一會兒,轉身往樓院裏走,身後全是白色的風。
我從樹後轉出來,傻嗬嗬地望著她的背影漸漸淡化在風裏。
我知道如果這時候我突然喊她,她會不理我,因為她怕極了我的“江湖義氣”,也怕極了那天夜裏的風和那天夜裏那堆雪一般冰冷的沙子……那天傍晚,我站在小黃樓的對麵望楊波家的窗戶,楊波突然在我的身後“嗨”了一聲,我裝做嚇著了,一把摟住了她,她身上的那些茉莉花味道包圍了我。我們好長時間沒有說話,就那樣傻傻地抱在一起,聽四麵湧來的風聲。有一輛車在我們的身邊慢了下來,司機在按喇叭,我推開了她。司機探出頭來衝我喊:“****青年,憑逼不操,等著上菜?”我拉著楊波退到了黑影裏。沿著黑影慢慢走了一會兒,我說,咱們去電鍍廠聽錄音機吧,有幾個夥計每天在禮堂裏放錄音,放的全是鄧麗君的歌……“夜幕低垂,紅燈綠燈,霓虹多耀眼,”楊波輕聲唱上了,“那鍾樓輕輕回響迎接好夜晚,避風塘好風光,點點漁火讓人陶醉,在那美麗夜晚……”她唱得可真好聽。到電鍍廠得經過一個建築工地,裏麵幽靜得很,我靈機一動,提議說,要不咱倆進去聊一會兒?楊波不說話,攙著我的胳膊往裏走。奇怪得很,這次她靠我這樣近,一直潛伏在心裏的那些衝動竟然沉睡著,我的心靜如水。那晚的月色很好,鏡子一般明亮的月亮掛在水銀樣的天上,像鍋蓋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