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貴妃的嘴角含著淺淡笑意，這樣遠遠看上去，倒好像並不是被人禁足了，就如同深閨之中的少女，帶著幾分特有的嫻靜。
看見此刻的麗貴妃，思幽隻覺得心中忽然閃過一抹極其古怪的念頭。隻是那念頭一閃而過，甚至來不及細想，就已經消失了。
“麗貴妃客氣了，其實照理說來，貴妃是帝妃之首，此處又是在後院，貴妃不必對我如此客氣。”不知道為什麼，思幽對眼前這個人，倒是忽然心中生出一點憐憫之心來了。
“貴妃？”麗貴妃笑了起來，“這裏已經很久不曾有人來過了，皇上不曾踏足，別說是貴妃，就算是皇後也不過如此。當初還是因為聖女的緣故，所以我才會淪落到如此地步，怎麼，難道聖女已經不記得了麼？”
她的嘴角上揚，帶著笑意，然而目光之中倒是並沒有憎惡的情緒，反而有著說不出的坦然。就好像……從前那個張揚跋扈的麗貴妃，當真是已經徹底消失了。
思幽忽然走向前，在麗貴妃的對麵坐了下來。那個當窗而坐的女子，此刻身前放著一個繡架，隻是架子上麵是繡著一朵盛開的芙蓉花，那花色澤粉紅，看上去豔麗而雍容，在白色的絹布上盛開的格外叫人平心靜氣。
似乎不過是遠遠看上一眼，就已經讓人能夠聯想到蜀地木芙蓉的美麗了。
思幽忽然開口道：“貴妃，似乎並不恨我？”
“恨你若是有用，我自然會恨你。”然而麗貴妃卻隻是伸手拈起了銀針，繼續低頭繡著自己的木芙蓉。
的確是不一樣了，當初那個驕縱蠻橫的貴妃，此刻好像是已經變了另外一個人。這不過是斷斷一個兩個月的功夫罷了，難道寂寞而冷清的歲月，當真能夠讓一個人改變的如此之多麼？
“我和麗貴妃，其實不過是數麵之緣。而且那幾次見麵，似乎無論是對麗貴妃而言，還是對我而言，實在都算不上是什麼相見甚歡。然而即便如此，我也還是不明白，貴妃為什麼非要殺了我不可，難道僅僅是因為幾句口舌之爭？”思幽開口說道，神色平和，“從前的麗貴妃高傲張揚，然而此刻卻又忽然變得溫潤平和，一個人的心性難道真的會有如此巨大的改變麼？真是叫人歎為觀止。”
對方這樣話中有話，就算麗貴妃想要裝作什麼都沒聽懂，終究還是微微怔了一下。然而那敏銳的震動，卻被思幽捕捉到了。她看了麗貴妃一眼，這才說道：“一個人，是不可能忽然變化的如此之大。我都忍不住懷疑，那個叫囂著說要殺了我的麗貴妃，和此刻的麗貴妃，究竟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那個張揚跋扈的麗貴妃，可以在後宮之中更好的活下去。因為人人都覺得她愚蠢，她可以利用。但是現在的麗貴妃，已經不能再對任何人構成威脅了，她自然也就無需在偽裝了。”麗貴妃終於歎了口氣，回過頭來看著沈思幽，“一別多日，聖女和從前也不一樣了。”
思幽腦海之中浮現出這些時日離開帝都的一切，那些翻滾的記憶在腦海之中幾乎快要沸騰，然而此刻看著麗貴妃沉靜麵孔，似乎在刹那間又全都平息了下去。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麵，有一些是因為後天的成長，慢慢改變了性格。然而還有一些，或許就是與生俱來就帶在自己臉上的一張麵具吧。
思幽已經不想再去問什麼了，很顯然從前那個張揚跋扈的麗貴妃，不過是一個掩人耳目的麵具。但是此刻言笑晏晏，神色寂寥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她。
“我不明白，你既然進了宮，為什麼要裝瘋賣傻，反而讓宮中的人都討厭你？”思幽坐在麗貴妃的對麵，帶著幾分困惑不解地問道。
人在後宮之中，裝瘋賣傻也好，收斂生息也好，其實都可以理解。然而卻非要裝出一副張揚無忌的囂張模樣，實在是讓人覺得奇怪。
麗貴妃笑了笑，“其實宮裏頭的人討厭我或者喜歡我，對我來說本來就沒有什麼意義。”
思幽微微皺眉，直視著對方的眼睛，徐徐道：“沒有意義，如果沒有意義，那麼前朝和後宮之間的聯係就不會如此緊密了。你可以將話說的如此輕鬆，不過是因為沈家在背後撐腰，但是如今你失勢，而沈家的家主也因為前朝之事被牽連其中，難道你當真不覺得古怪麼？”
“如果你能得皇帝恩寵，那麼事情就不會鬧到今天這個地步。”思幽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還是不可察覺的停頓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