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來,我一直都過著重複的生活。
直到這一天,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師父失了蹤,從兩個人的江湖變成了一個人的江湖,我盡管忐忑,但也還未恐懼。而緊隨著,我仿佛又陷入了一個無比巨大的麻煩,因為,周恒和林守田懇求與我一同流浪江湖。
這讓我突然不安了起來。
自從跟了師父,我就從來沒有做過主,一直聽從著師父的安排。我不知道安排別人是什麼感覺,但我也並不想去體會,因為麻煩。
而此刻要我收兩個少年加入我們的門派,我一時難以做出決定。更主要的,他們是實實在在的逃亡,而我,或許已經隻是流浪而已了。
……他們會拖累我。
我看著他們,眼中已經有了拒絕的意思。
周恒說他老爹在這新安縣開有一家酒樓和兩間布莊,盡管他多般要求,但他老當益壯的爹都死活不讓他來打理,而聽了我對江湖那個地方的描述,他忽然覺得,也許應該隨我到江湖去瞧一瞧,至少,不該待在這個小地方。
至於守田,他是個農民,春耕秋收完了要交租閑時還不得不做短工掙碎銀子的那一類農民。我知道,他選擇跟隨我,更多的,是出於無奈。
但,江湖,容不得無奈。
“師父不在,我不敢收你們,你們還是另做打算吧。”
我這樣婉拒了他們,當然,隻是一個借口。
因為師父常常說巴不得把我丟掉,重新收一個看相好一些、武力強一些的徒弟,比如周恒;或者隻是換一個手腳勤快的都比我好,比如守田。
但是師父不在,我隻有替他做主了。
聽完我的話,他們相繼沉默。
其實是我並不想將他們帶到這個火坑中。江湖,盡管我描述得那樣的美好,但實際上,隻是,誰會願意承認自己身在一個巨大的火坑中呢?
“哐當!”
突然,一聲巨響,打破了此時的沉默。
這一回,不是我的劍掉到了地上,而是這破廟的大門忽然被破開,一個手持官刀的捕快,迷離的月色下,出現在了我和周恒還有守田的眼中。
“!”
我們同時大驚。
因為,這一回,恐懼,已經離我們很近很近。
周恒和守田殺了人,假如被捕快抓了走,他們可能過不了這個夏天;而我,沒有官府文牒,無法證明我的身份,或許,明年的夏天,我也不知道被流放到什麼地方去了。而且,先前便已說過,我對官衙,有著深深的恐懼。
就算死,也不願到那陰森的地方去。
……
夜黑,但是風沒有了。
我仿佛看到了我即將死在這個小地方。
周恒和守田兩個人,已經因為無比的害怕,腳步漸漸地往後退,但被牆壁擋了住,隻能十分驚恐地看著闖進門來的官差。他們,肯定也看到了他們不久後的死亡,但因為無能為力,隻能被心中的恐懼一點點侵蝕。
最終,失去理智。
或許,此時的我,還算得上理智。
我把我的劍藏在身後,時刻防備著官差撲上來,當然,我並沒有打算殺人,因為以往的每一次危險,師父都是讓我先一個人逃走。
而且,最主要的是,我不會用劍。
師父隻給了我劍,卻沒有教我怎麼用,更沒有傳授我哪怕一招一式能看的劍法。他說,用劍,無非就是想方設法將劍砍在敵人的身上,一劍下去,就注定了結果。隻不過,我依然覺得這隻是師父的說辭,因為他懶。
更或者,他也根本不會用劍。
我緊緊地握著這把師父用十個饅頭從某個落魄俠士手中換來的劍,緊緊地盯著前麵捕快的一舉一動,同時緊緊地咬著自己的下唇。
因為緊張。
那捕快顯然知曉了我們正是殺了官家少爺的凶手,因為我們並不專業,不懂得如何去掩飾犯罪後留下的痕跡。隻是,他絕不會以為我隻是路過,盡管這的確是事實。他一步步地向著我們走來,握著手中的官刀。
他罵咧著,顯然也知道我們……不,我身後二人的殺人動機。
但他是官家的人,更拿著新安知縣的餉糧。
“不要過來!”
這時,我突然大吼了一聲,聲音莫名有些低沉。對方那一步步仿佛昭示著絕望的腳步,勾起了心底深處最無助的恐懼,如同使我失去了理智。
身後的二人,麵如死灰。
但,腳步依然沒有停止,我的這一句呐喊,隻在空曠的夜中飄了很遠。
沒有得到回應。
“鐺!”
頃刻間,一聲兵刃破鞘而出的聲響,無比的尖銳,顫動著,充斥了這荒棄破廟的每一寸角落。隨之血液噴出的聲音,如此的清晰,竟有幾分誇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