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把他“判”給了我
真情敘述
作者:李清淺
1
夢裏,爸爸和我在窖下中學的操場上一圈一圈地跑步,我怎麼追都追不上他。他一邊跑一邊回頭看我,猛地被石頭絆了一跤,跌倒了……我一個激靈醒來,發現是紐約的淩晨兩點鍾。這多像他倉皇的一生,一邊往前奔跑,還要不斷地照看我。這個時間應當是國內下午3點鍾,我毫不猶豫地拿起電話打給爸爸,響起的卻是“您撥打的電話已停機”的提示。停機,爸爸怎麼停機了?他為什麼沒告訴我?我連忙撥了媽媽的手機,劈頭就問:“爸怎麼停機了?”
“沒有哇,剛才還給我打電話來著。”
“我說的是我親爸!”我急了。
“噢,他呀,我不清楚,有一陣子沒聯係他了。”媽媽淡淡地說,突然發現什麼似的,“現在紐約不是深夜嗎,你怎麼沒睡覺?”
“我夢見爸爸了,想他了。”
媽媽在電話那頭沉默了。肯定又吃醋了吧,每每我提到爸爸,她都會妒忌爸爸在我心中的分量比她重。
“媽,我也想你,你能幫我去看看爸爸嗎,聯係不上他我有點擔心。”
媽媽答應後我才掛了電話。兩個月前,我給爸爸打電話,說我要結婚了。他承諾一定要來參加我的婚禮,沒想到竟聯係不上了。
淩晨兩點鍾的紐約,窗外燈火通明。沒有哪一刻,我如此思念遠在天邊的爸爸。
媽媽之所以和爸爸離婚,是因為他們想要的東西完全不一樣。爸爸的願望是本本分分地在那所郊區中學做一輩子物理老師,媽媽卻認為他沒出息。他們最大的爭議是我的撫養權問題。爸爸自然沒有爭過媽媽,從我記事起,他從來就沒有爭贏過。房子是爸爸主動放棄的,既然我判給了媽媽,他不忍心我們母女去租房子住,其實他相當於淨身出戶了。從此我跟媽媽住,爸爸則一直住在閑置的辦公室裏。
12歲的我,不懂得婚姻會把情侶變成仇敵,卻可以理解爸爸的處境了。人到四十,中學教師,工資又低,因為長期伏案工作,腰椎也不是很好,在我眼中,他簡直是天底下最可憐的人。
他們離婚後,我第一次去窖中看爸爸時,已經是秋天了,鎮子上空是很白的雲很藍的天。我到的時候已是中午12點鍾,穿著一件藍格襯衣的爸爸正在煮麵。宿舍裏沒有廚房,他就在門口的椅子上放了個電磁爐,看見我,他慌亂地將那把掛麵丟到鍋裏,水花濺了一身。他又驚又喜:“涓涓,你怎麼來了,不是說好了我去看你的嗎?”我喊一聲“爸”,心酸得像掉進了醋缸。他唯一會做的飯就是煮麵,加之總不按時吃飯,那段日子,消瘦了不少。隻顧著和我說話,鍋裏的麵湯溢出來他都沒發覺。麵煮好了卻沒吃,一定要拉著我下館子。我忙說吃麵就成了。他笑著說:“那哪兒成,我閨女來了。”不由分說就拉著我出了校門。沒想到整個鎮子的人都認識他,他一路和大家打著招呼,一邊指著我說:“我閨女來了,長高了不少吧!”
我不好意思地一路“叔叔阿姨”叫過去,又辛酸又甜蜜。隻有把我當成手心裏的寶,才會這麼滿鎮子地炫耀吧?
2
那時我讀小學六年級了,馬上麵臨升初中。我問他中學可不可以在窖中讀,他開心得直搓手:“好啊,這也是爸爸的母校,你喜歡這裏,我太高興了。”我不是喜歡那裏,我隻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媽媽工作忙,大多時候都留我一個人在家,我好想爸爸能陪著我。最後我們約好,由爸爸和媽媽談判,如果她同意,就萬無一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