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九幾年的時候吧,在我們家發生了一件令全寨人都恐慌的事情。事件的主角就是我老爸。凡是我們村的人,幾乎百分之八九十都知道我爸爸半夜被鬼抓去了的事。
先介紹一下我們家。我們家在雲貴高原一個叫黃鬆林的地方,我爸爸被鬼抓去那年我的爺爺奶奶剛剛因病相繼去世兩年。家裏就爸爸媽媽帶著我們四兄妹,爸爸是石匠,媽媽是民辦代課教師。那些年教書工資低,全家的主要勞動力和收入來源都是我老爸。
我爸被鬼抓去那會兒,他正給我們村一戶姓盧的人家蓋房子。因為爸爸的石匠手藝是全村獨一無二的,能在建房子用的石頭上用工具拖出一種比較奇特的花紋,叫水吟龍,所以盧叔叔當初來找我爸爸的時候這樣對他說:“二哥,慢一點不要緊,哪怕是三年完工,我都等!這房子,隻交給你一個人去建。水吟龍的手藝隻有你有,別的我就不找了。怕風格不一。”
我爸爸就這樣來到盧叔叔他們家,吃過開工飯之後,就開始正兒八經幹活了。盧叔叔他們家沒有開采石料用的石場(在我們老家雲貴高原都是石頭房子),我爸爸見我們家屋子背後有一條石頭山脈,而且山脈的尾巴就抵在我們家屋簷的後牆上,我爸說那石頭總看著有點別扭,還不如低價賣給盧叔叔他們家。盧叔叔知道了這事以後也很高興,改天就帶許多人過來,在我爸爸的帶領下,六七個石匠不用半個月(因為那些年炸藥雷管沒有被限製,凡是石匠手裏都有很多)就把一棟房子所需的石頭全采好了。之後又請了全村人幫忙搬運,大概花了半個月,準備工作基本做完。這時候基本上就是我爸爸一個人單幹了,當然,叔叔和他老婆有時候也幫著攪拌一下水泥。就這樣晃晃過去了兩個月,平淡無奇,相安無事。
就在兩個月後,有一天晚上,兩個姐姐早早就睡了,就我們哥倆還有媽媽坐在火爐邊一邊烤玉米吃,一邊等爸爸回來。我爸爸是退伍軍人,年輕時在雲南蒙自當過五年炮兵,不但身強體健,而且生活作風十分嚴謹。比如說晚上沒有特別的事情從不在外留宿,比如說,吃飯的時候不許說話。還有從小就要求我們,出去割草也好,打豬草也好,哪怕背著空籮筐回來,都不許割別人的農作物。但那天晚上,向來晚上十一點以前準時到家的爸爸,卻遲遲不見歸家。那時候不想現在有電話,可以打一個過去問問。所以我們母子仨人繼續等待。
然而沒過多久,大概十一點半左右,天空電閃雷鳴,很快就下起了傾盆暴雨。
媽媽起身,幾次打開房門往外看,除了撲麵而來的水霧還有冷風之外,什麼也沒有。雲貴高原的夏天不比外地,到了夏天若是碰到陰雨天氣,仍然會有寒冷的感覺。所以我媽媽催促我和我哥拿雨傘到盧叔叔他們家接我老爸。可當我們兄弟倆拿著雨傘剛出門,雨傘就被狂風給吹翻了。媽媽急忙將我們兄弟叫回來,她說這種情況,後山的山洪都爆發了,怕我們兄弟倆出事,就不讓去了。她說:“這種倒黴的天氣,你爸爸應該在你叔叔家不回來了!”
就這樣我們兄弟倆吃完玉米就睡了,隻剩我媽一人跑到自己的臥室,開著我小舅舅(2002年的時候突然暴斃)送給我們家的雙卡錄音機一整晚聽歌。後來她說總覺得心裏不踏實,像是哪裏出了不好的事情一樣。直到淩晨三四點,我老爸才回來。我媽給他開門的時候,外麵的雨都還沒有停下,隻是稍微比十一點半那會兒小些了。“這麼晚才回來!”我媽抱怨說。
我爸爸進來之後說的第一句話就是:“現在不晚啊,頂多十二點的樣子!”
我媽聽了覺得莫名其妙,指著牆上的鍾表問:“你自己看看,現在幾點了?”
我爸看了一眼,什麼話也沒有躺在了床上。我媽當時見他渾身上下的衣服幹幹淨淨的,沒有被雨水打濕不說,而且連鞋子都不粘黃泥,以為是有人送他回來,便沒有多問。可是第二天我爸睡到中午十二點我媽放學回來了,他都還沒有起床。我媽掀開被子一看,隻見我爸渾身發抖,臉色煞白。但沒有發燒這些基本症狀,就是全身乏力,走路都會摔倒那種。
見我爸病得嚴重,我媽就帶他到鎮上的人民醫院檢查。醫生隻說體虛,別無症狀。知道我爸的人都知道,像我爸爸這種常年建房子的石匠,怎麼會體虛呢?況且我爸還是退伍軍人,別說那會兒年輕,就算現在已經到了六十歲,你讓他翻幾個單杠依然小菜一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