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東方森沉的空氣裏,忽然多出一股新鮮的氣流,這氣流敲著東方人陳舊的遮攔說:“怯弱而固執的朋友!你們看這五色縹緲的朝旭,不是又輕妙又日失麗嗎?為什麼用這又高又大的遮攔擋住呢?還有自由的溪水,繞著無數的沙礫奔馳,它們多麼活潑嗬!為什麼用這又高又大的遮攔擋住呢?朋友,開了你們的心門吧!努力打倒這個又高又大的遮攔吧!”氣流天天在東方人的心門外叫著,那住在遮欄旁邊的人們,漸漸注意這種呼聲了。
這氣流的呼聲,越來越高。這一天早晨住在遮攔裏的眘珠女士第一次聽見氣流的呼聲了,她自言自語的道:“怪嗬!原來這遮攔以外還有如許美麗的所在嗎?”她悄悄走到遮攔旁邊,尋覓了好久,最後她找到一個隙孔了。她將眼湊著隙孔,往外看,嗬!真美麗,如絮的飛雲,托著鮮紅的彩霞,金色的光閃爍著,縹碧的溪流,從潔白的沙礫上,有時從容漫步,仿佛竊聽沙礫底下蚌蛤私語似的;又有時飛奔而前,仿佛追逐匆促的韶光似的;此外還有清秀的山,在山腳斜坡的地方,有許多自由的青年男女,在那裏聚會。……眘珠女士這時歎了一口氣,悄悄離了那地方。這時遮攔這邊的人們,都慢慢從夢裏醒了,看見眘珠女士從他們門前走過時,大家都不覺詫異,為什麼她滿麵悵惘呢?鄰家的人,好奇的探問眘珠說:“姐姐!你的生活很快樂,什麼事情使你發愁?”
眘珠搖頭不答,隻是用手指那遮攔的隙孔,那人很懷疑的跑過去,看見那隙孔,並且看見隙孔以外的東西,於是遮攔裏的人,立刻騷攪起來,那隙孔被青年們用刀剜得越來越大,最後他們竟把那遮攔推倒了。
從這一天以後,東方的世界,逞了大變動,從前種種的習慣,都覺得很不慣了,本來東方的人產,男女的界限分得最清楚,他們的古訓,有男女授受不親這一條,但自從這又高又大的遮攔倒壞以後,他們受了遮攔以外青年男女的同化,他們感覺自己的愚笨了。
這一天正是他們國家被鄰國欺侮的消息,傳到民間的時候,無論男的女的,都憤憤不平,他們這時仿效著遮攔以外的青年男女的辦法,立刻聚集起會議來。
在午後四點多鍾的時候,他們都陸續來到一座樓房麵前,在西北角上一間會場,現在已經布置好了。到會的人,越來越多,不久全會場已沒有多餘的位子了。主席上了講台,正預備開始會議,這時門外走進一個女子來,年紀約二十左右,白淨麵皮,細高身材,兩隻眼神,十分沉著,正是眘珠女士。她右腳已垮進門檻,但一看四圍已經沒有坐位,她便怔住不再前進了。臉上露出很失望而羞慚的樣子。她正要退了出去,那靠門很近第一排椅上坐著的青年,這時站起來,把位子讓給眘珠,他自己往後麵站著去了。眘珠點了一點頭,含笑坐下,向四圍一看,全會場靜悄悄的,但許多的眼光,都冷森森射到自己這邊來,便是那主席也似啞巴沉默無言怔望著。
眘珠覺得不很自在,心想這是什麼意思呢?莫非這種事實,是第一次發現嗎?他們對於女子參與會議,總感著新鮮的趣味,正仿佛從來不曾開過花的鐵樹,第一次開花誰也不能不驚奇和注意嗬!
會議不久結束了,但是這些青年的腳,似乎被釘子釘住了,往日等不得主席宣布散會,他們已拿著帽子,露出不耐煩的神情,急著要走,今天他們卻很從容的,慢慢的站起來,整整他們的衣服,又慢慢用手巾摸擦他們的帽緣,有時側轉頭,和他們的同伴談講著,仿佛這會場的四圍,充溢了吸力,使他們戀戀不舍離去。
眘珠在散會的時候,便想走,後來覺得人多擁擠,因坐下等他們走完了,自己再走,誰知等了半天,這些青年,永沒有走的意思,她不耐煩,先走了,但她的腳才邁過門檻,這些青年也站起來跟著走了。他們仿佛是眘珠的侍從,直送眘珠上了車,走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這才如魂歸軀殼,各奔自己的路程去。
自從眘珠大膽加入青年們的團體後,覺得這些青年個個謙和,當她從他們麵前走過時,他們無論怎樣忙,也要垂下手來,含笑致敬,別的女子,看見眘珠如此的受優待,覺得十分羨慕,並且想像和青年們共同工作,必有一種很特別的新鮮趣味,足以使人興奮,於是會場裏的女子,一天天多了起來,青年們也覺得集會沒有女子,總像少些點綴,所以也極力招致女會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