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逃離紅塵(2)(1 / 2)

賈寶玉其實是一個多情的人,對每個女孩子有過好感,但是,他最牽掛的始終是林黛玉,那不隻是一見鍾情青梅竹馬的感情,還為兩人的思想是統一的,至少林黛玉不會逼著他去做他不願意做的事情。這就是當史湘雲勸賈寶玉要好好讀書時賈寶玉生氣攆她走,並稱讚林妹妹從來不會說這種混賬話的原因。有一見鍾情的欣賞,有青梅竹馬的感情,再有誌同道合取向,這就是愛情。麵對這樣的愛情,賈寶玉是執著的,但是,他卻依然迷茫的生活在自我的世界。

賈寶玉的思想,在紅樓夢的開端,一詩已然交代“無才可去不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寶玉雖是無才補天之石,卻不是為改變天而來,所以,他有補天之才,卻無補天之能,麵對社會的黑暗,麵對朝廷的不公,他隻用天命而代,以老天之意為準。所以,賈政對他的管束,他唯唯諾諾,不敢叩之;金釧挨打,他一走了之;晴雯被攆,他敢怒不敢言;他始終都是不敢反抗;即使麵對他與林黛玉的愛情,相信他認命的幾率遠大於反抗。如果他有梁祝的精神,就不會再娶薛寶釵,然後一走了之。

賈寶玉,其實他始終都是在逃避,麵多社會的黑暗,他隻歸咎於男人,卻不知王熙鳳的手段,比男人還要狠辣;薛寶釵的心機,比男人有過之而無不及;襲人那一心要做姨娘的心思又怎會比男人的爭名奪利有一絲的遜色;即使那丫鬟小紅,不也是“癡心妄想的向上攀高”他逃進了女兒世界,卻依然逃不開那塵世的汙濁,於是他逃進了愛情,卻逃不開金玉良緣的枷鎖。就這樣他一路逃避,最終,他逃離了紅塵,遁入了空門。但是,他注定逃不開自己熱烈,是由於愛人;悲涼,是由於覺醒;寶玉的悲劇,是他看得到一切,感受到一切,卻改變不了這一切……太虛幻境用一個字來概括《紅樓夢》。

我想起的就是一個“空”字。夢就是空,色就是空,財就是空,食就是空……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其實都在為一場空而忙啊。生是一場空,死是空對空。表麵上《紅樓夢》好像充滿七情六欲、人間煙火,但它更是在揭示這樣的真理:無論轟轟烈烈的英雄愛,還是風花雪月的兒女情,終究將燃燒為灰燼。人力所能追求到的榮華富貴,所能構築起的廣廈豪宅,都不過是太虛幻境。

展現的隻是瞬間的輝煌而已。越亮的東西,滅得越快,滅得越徹底。也滅得越傷心。

這座在市井中高人一等,直入雲端的紅樓,像極了西方傳說裏的巴別塔。

在無法完成的建築工地上,所有人都忙著按照一己之意願為之添磚加瓦,客觀上卻在無意識地摧毀著它,因為所有個人利益的無法調和,以及彼此立場之間的矛盾衝突。整座大觀園裏,隻有焦大一個人未參與這徒勞的建設,他袖手旁觀、坐吃等死,喝醉了還會指天謾罵,其實是酒後吐真言。他說賈府隻有門口的兩隻石獅子是幹淨的,等於說這兩隻石獅子才有資格存在下去,才不會遭受傷害與報應,其餘的一切種瓜得瓜,種豆得豆,都將灰飛煙滅。他比賈寶玉更早,更決絕地看破了紅塵。焦大堪稱大觀園裏孤僻而落魄的先知。以“多餘的人”形象存在。其實,一點也不多餘。

真正是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曲終人散,紅樓還是像巴別塔一樣轟然倒塌了。那些嘰嘰喳喳,爭個不休的同林鳥,大限到時各自飛,有的另棲高枝,有的零落成塵,有的下落不明。我隻知道大夢醒來的賈寶玉是遁入空門了。

《紅樓夢》更像是遁入空門者的回憶錄,難怪我會把曹雪芹視為賈寶玉的化身。他是用隱晦的筆法遮遮掩掩地寫一部苦不堪言的自傳。他記夢,是為了悟空。他領悟了空的無邊,空的無限,空的無敵。他的身心也融入這擋不住的空裏邊了。

曹雪芹寫《紅樓夢》,腦海裏肯定早就有這個“空”字了,他需要消化“空”帶給自己的痛。寫著寫著,他就接受了“空”的結局,理解了“空”的內涵。寫著寫著,他就不痛了。看破了,也就等於想通了。痛是因為不通,通則不痛。

隻是許多讀者,自稱能看懂《紅樓夢》,其實根本沒看出《紅樓夢》裏的“空”,根本沒看懂《紅樓夢》裏的“空”。他們頂多處於懂與不懂之間。看不破紅塵的人是看不懂“紅樓”的。紅樓紅樓,不過是紅塵的縮影,是紅塵萬丈按比例縮小的微型景觀。與大世界相比,大觀園再大,也隻算一尊小盆景。更何況寄生於小盆景的那些小人呢,那些小男人,那些小女人,那些小情人,那些小仇人……自以為是富可敵國的大莊園裏長出的響叮當的大人物,其實仍是天地逆旅間稍縱即逝的匆匆過客。與路人甲、路人乙在本質上無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