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全人類的文化瑰寶,它博大精深!涵養百代,淩跨時空,積古今之美而又另立新場,空諸所有而又無所不有的藝術珍品。脂本係統的抄本才是真正的曹雪芹的原筆,脂硯齋是最懂《紅樓夢》的人。同時他也是在這場“無邊大夢”之中最先覺醒的人。所以我們借脂硯齋之筆來看《紅樓夢》之美,也可謂管窺蠡測,“雖不中,亦不遠矣!”那麼,我們下麵就看脂硯齋這支生花妙筆為我們點出了哪些《紅樓夢》藝術的特別之處呢?
一、新奇的人物塑造
《紅樓夢》中的人物,據徐恭時先生統計,男子有495人,女子有480人,共975人。如此眾多的人物事件相互影響,相互製約,筋脈相連,縱橫交錯,渾然天成。我們不能不佩服曹雪芹如此卓越的才情、筆墨。曹雪芹對人物形象的塑造主要有以下幾個特點:
(一)正邪兩賦,善惡相兼。它打破了人物類型化、絕對化的描寫,而賦予他們濃重的生活氣息,所以《紅樓夢》人物形象都是鮮活的,性格豐滿的,都不是可以簡單地以好人壞人來區分的。其中,薛寶釵、王熙鳳、探春、尤三姐、賈雨村等就是如此。他們都有活生生的個性,而非簡單的好人壞人。第一回,中秋之夜,甄士隱老先生請賈雨村“赴敝齋一飲”,雨村笑道:“既蒙謬愛,何敢拂此盛情?”脂硯齋在此有一批:“寫雨村豁達,氣象不俗!”言語之中對賈雨村的豪爽闊達不乏讚賞。而就在同一回當中,雨村吟詩“時逢三五便團圓,滿把晴光護玉欄。”脂硯齋卻犀利下筆批道:“奸雄之事,不覺露出。”
這就點出了,賈雨村的利欲熏心,即便在窮困落魄之時,也按捺不住飛黃騰達的野心。再如王熙鳳這個人物,她待下人嚴厲無比,卻又送皮襖給花襲人;她與賈蓉有染,卻又與秦氏交厚;她濫用職權坑了人家三千兩銀子,貪圖錢財,麵對劉姥姥這樣一個鄉村老嫗卻又憐貧惜老……戚序本第六十八回回前批道:“餘讀《左氏》見鄭莊,讀《後漢》見魏武,謂古之大奸巨滑,惟此為最。今讀《石頭記》,觀鳳姐作威作福,用柔用剛,占步高、留步寬,殺得死、救得活。”看這段批語會讓我們恍然大悟,作者對於他筆下的人物,總是嚴格而又準確地把握住他們性格之中的“正邪兩賦”內在的、真實的、具體的統一。這個手法是一反世俗的,曹雪芹的反俗是高層次的反俗,不是故作對立的表麵上的標新立異,而是自由運用中國古典文學寶庫中的反俗筆法來曲折盡意地寫出他想要寫的一切,真可謂“造反有理”!
(二)人各一麵,毫不雷同。我們在看電視劇、電影、戲劇等各種《紅樓夢》的影視作品時會不自覺地評論“這個演員演的像”或者“這個演員演的不好”,那麼我們每個讀者心中的評定標準是什麼呢?就是曹雪芹筆下那一個個躍然紙上、栩栩如生的、各人各麵毫不雷同的人物形象。寶玉的“似傻如狂”,黛玉的“嬌弱可人”,寶釵的“典雅端莊”,湘雲的“嬌憨寬宏”……每一個人物甚至於丫頭、小廝都千人千麵。第二十一回,湘雲第一次出場,來賈府後,在黛玉房裏歇息,第二天一大早,寶玉跑去看她們,那段文字寫的可真令人叫絕!我們來看曹雪芹為我們描繪的兩個性格脾性完全不同的女兒的睡姿,“黛玉裹著一幅杏子紅綾被,安穩合目而睡。那湘雲卻一把青絲拖於枕畔,被隻齊胸,一彎雪白的膀子撂於被外。”這裏以寫兩個女兒睡態之筆如此傳神入畫地展現出她們的容貌、氣質、性格、脾性,正如脂硯齋所批:“黛玉之態,儼然就是嬌弱女子,可憐!湘雲之態,則儼然是個嬌態女兒,可愛!真是人人俱盡,各個活跳,吾不知作者心中埋伏多少釵裙!”再比如,同為丫頭的襲人和晴雯,一個“溫柔和順”,一個“風流靈巧”;一個“有始有終”,一個“彩雲易散”。寫襲人是“這襲人有些癡處,服侍賈母時,心中隻有一個賈母;如今服侍寶玉,心中眼中又隻有一個寶玉。”她是一心要做個好丫頭的人,忠於主人是決不打折扣的。而寫晴雯呢?卻又是心地純潔,聰明伶俐,雙手靈巧,儼然是怡紅院裏的清水芙蓉,她雖然也是奴婢丫頭,卻“心比天高”,從不刻意掩飾和作偽,時時袒露一片真性情……曹雪芹以入木三分之筆力寫出了各個人物的神韻,使得他們鮮活如生而又各顯精妙,著實令人歎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