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從最初蒼白的顏色逐漸變成濃鬱的黑色,它圍繞著荒蕪的青春戰場來回奔流,在每一個縫隙中奔流不息。
雜草叢生的流年裏,並不因日日升起的朝陽而生長成碧綠的草原。
劉年的母親像一隻發怒的獅子,箭矢似的飛到付雛麵前拉扯著她的衣領和頭發:
“你這個掃把星,你對我兒子做了什麼把他害成這個樣子。啊!從小看你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你說呀你到底對我的寶貝兒子做了什麼……”
劉年的父親費力把妻子拉開,語調沒有責怪卻不甚友善,他說:“你先走吧,這段時間不要來看劉年了。”
黎蕞爾摟住付雛搖晃不穩的身體,付雛一直低著頭。黎蕞爾看著急診室門上鮮紅的手術燈,聲音嘶啞地一句句道歉:“叔叔,阿姨,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們也不知道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對不起對不起……我們過幾天再來看你們……”
劉年母親猛的跳起來:“滾!誰要你假惺惺在這裝好人,不要再來了,滾遠點!”她肩上溫文儒雅的直發猛烈地跳動活像一隻隻蠕動的棕黑色小蛇,一上一下好像要撲來咬死自己。
醫院空寂的長廊像動畫片裏發著光的時空隧道,隻要走到光亮的源頭就可以回到過去或者去到遙遠的未來,可是我回過頭,卻看見三個淌著血的紅色大字,他們化成尖利的光束穿透過身體,密密麻麻的被針刺般的疼痛——“手術中”。
“滾!!”劉年媽媽聲嘶力竭的呼嘯在走廊裏破空響起,回音像海麵的波濤在水中漆黑的礁石上激烈地碰撞。
黎蕞爾送付雛回家,一路上緊緊握住她的整個手掌。黎蕞爾這一次沒有像從前那樣膽怯地隻抓住她的小手指,如同牽引著盲人,她找出熱水袋充好電放在她的肚子上,她拿來熱毛巾輕輕擦拭付雛滿是幹涸淚痕的臉龐,她替她拉好被子,在她緊皺的眉間輕輕印下一吻,埋藏在心裏的那個吻。黎蕞爾攏了攏她淩亂的發,聲音是從來沒有的堅定:
雛,不管發生什麼事,就算全世界都鄙棄你,辱罵你,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就算你打我罵我騙子混蛋不要臉我也不會離開,一定會陪著你度過這段最艱難的日子,陪你走到這一次榕花最盛的時候。
身體裏太多的水分流失,聽力,視覺,發音都泛起強烈的麻木感,就像被壓抑了太久的血管突然流動起來,高速奔跑的血細胞掀起的一陣強烈的麻木。付雛一躺在床上就感覺潮水般的疲倦襲來。她閉上眼睛後就再也沒有力氣睜開,黎蕞爾輕輕帶上門,在客廳的沙發上和衣而睡,整夜沒有離去。
每天早晨醒來都能聽見時間飛逝在雲層之上發出輕快地呼吸聲從凜冽到寒冷再到清冷,身上的衣物從三件以上漸漸減少到兩件。高三的學生憑著自己上高中最後一年的優勢不再過分遵循著校規校紀,比如校服被放在抽屜裏,隻在值周生來檢查的時候拿出來隨意一披,再比如上課睡覺已經被所有老師默認了是因為昨晚刻苦學習的原因。
劉年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是一座很華麗很古老的宮殿,但是沒有燭火,沒有聲音,天上的月亮隻露出牙尖兒一般的光亮稀稀拉拉地打散在室內和殿外。光線太暗,隻看得見模糊的輪廓,細致而繁雜的花紋,威武而神秘的雙頭馬圖騰。
偌大的殿堂猶如幽深的空穀,劉年慌亂的步伐突兀地響徹殿堂。他大聲地喊著譚顯的名字,他慌不擇路地推開一扇又一扇沉重的黑色雕花木門:
“譚顯!“
“譚顯!”
“譚顯……”
我不知道我為什麼出現在這樣的地方,我不知道這個圖騰為什麼是雙頭馬的樣子,沒有人告訴我這裏到底有沒有你的存在。可是我能感覺到,譚顯,我能感覺到你就在這裏,你沒有死對不對,你隻是在這裏過的很好,不想再回去而已。譚顯,你一定就在這裏,我感覺的到你的氣息,我能聽見你的心跳,我仍然可以看到你指著自己的金色頭發問我這樣是不是就足夠溫暖了?可是,你到底在哪裏,譚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