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走了,陳公公看了邵安一眼,也跟著出去了。外麵天朗氣清,陽光正好。然而隨著殿門緩緩關閉,一下便隔絕了室外明媚的春光,仿佛所有光明都遺棄了他。
時光流逝,殿中漸漸變得陰冷,隻餘下一片冰冷與黑暗。邵安大病初愈,跪得久了,便有些暈眩。然而膝蓋跪在光滑的地麵是,硌得生疼,痛的狠了,困意也就漸漸消失不見。
這一跪便是一夜,長夜孤寒,他聽得更漏內細沙慢慢流去,仿佛帶走了身邊所有溫暖。
偌大的皇宮內,燈火輝煌,陳公公細心的給皇帝布菜。待皇上吃飽喝足了,陳公公小心翼翼提示道:“邵相從昨兒就在養心殿跪著,至今還未吃飯,聖上開恩,讓他起來吧。”
“朕何時罰他跪了。”皇帝冷冷道,“愛跪就跪著吧,不用管他,看他能強到何時?”
陳公公歎口氣,皇上就是想讓邵安跪著好好想想,什麼時候想明白了,什麼時候寫完走人。可邵安也是個倔性子,如果真那麼容易妥協了,皇上也不會事先打他一頓殺威棒了。
等到了第三日,邵安再也無法直挺挺的跪著了,汗水已經浸濕衣衫,渾身上下無不酸痛。他單手扶地,勉強支撐著搖搖欲墜的身體,不讓自己倒下。然而視線卻越來越模糊,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了。
三日中,皇帝從未踏入過此地一次,陳公公倒是偷偷過來遞給他水喝,並好心勸過幾回,但沒有什麼用處。君臣二人暗中較勁良久,卻是不分勝負。到最後,邵安還是暈倒了。皇帝聞言苦笑一下,他還是那麼倔強,寧願受罪也不願擬詔。然而皇帝平定西甌之心不死,政事之中多有倚重,目前還不到罷相的時候。
丁一悄無聲息的站在角落,見皇帝麵有愁容,主動請纓道:“聖上,將丞相交由屬下照料吧。”
“他是不能出宮門了。”皇帝點頭,“你將他帶到西配殿,嚴加看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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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安暈倒後,丁一將他抬到養心殿的西配殿內,喂了點糖水,半刻左右便轉醒了。他睜開眼睛,疑惑的打量著四周,發現丁一正站在一旁,默默盯著自己。
邵安嘲諷的笑了笑,問道:“皇上要如何處置我?”
“並未處置,請丞相安心。”
“這是,軟禁嗎?”邵安一醒來就發現自己仍在皇宮中,便知皇帝的意思了。
“相府沒有女眷,恐下人們照料不周。故而聖上恩典,讓丞相在此養病。”丁一按照皇帝對外的說法,一本正經的複述道。
“罪臣何德何能,勞聖上掛懷。”邵安冷冷說道,“況且手頭還有幾件庶務,亟需處理。”
“皇上說了,丞相可在此處理公務。如若需要,可派人去中書省將折子拿過來。”
“不必了。”邵安說罷便不再理會丁一,轉身繼續睡覺。
丁一見狀,不以為意,依舊盡職盡責的“看護”著邵安。
幽禁的日子裏,除了不讓出養心殿大門,丁一全天看守外,飲食衣屨,一應俱全。有時丁一甚至拿來一些書籍,供邵安消遣。
某天,丁一見邵安正百無聊賴的隨手亂翻著《韓非子》,便乘機插話道:“丞相喜歡韓非子?”
邵安合上書,懶懶的說了句:“還好。”
“在下也喜歡《韓非子》,尤其喜歡其中一句話:‘明主之道,在申子之勸獨斷也。’不知丞相,以為如何?”
這是法家學說,認為明君治國要獨斷專行。但邵安卻不以為然,“如今儒家才是正道,孟子曰:‘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你不必拐彎抹角的,有話直說吧。”
丁一一笑,言歸正傳:“丞相對隱衛,了解多少?”
“不多。”邵安隻是從張三和哥哥那裏聽說了一部分,對其中細節並不知曉。
“丞相又認識多少隱衛?”
“……張三李四。”邵安回答了一半,其實哥哥曾帶他見過他手下的六人,而張三還讓他和徐七碰過麵。
“看來丞相對隱衛也是一知半解。”丁一捋捋花白的胡須,開始講解道,“隱衛共七七四十九人,分為七組。其中有領隊七人,分別為:丁一、王二、張三、李四、陳五、趙六、徐七。我們七人分管下麵六個下屬,各隊分工各不相同。”
這點邵安已經看出來了,例如張三負責情報,哥哥手下全在軍中為將,至於丁一,應該是總領暗衛,兼掌刑罰。
邵安所料果然不差,隻聽丁一繼續說道:“我們七組分別為:一刑二師三情四將,五護六殺七不管。將來暗衛明化也不是全部,隻有一、三、五、七這四個隊。”
丁一擺明是說一半留一半,邵安對此極其鄙視,笑道:“原來是單數明,雙數暗。然而那又如何,性質並未改變。不必再勸,我不會寫的。”
“那我們聊聊別的?”丁一人仍不放棄,找話題道,“知道李四當初是怎麼進安王府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