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黎民布衣的幽默生活(1 / 3)

黎民布衣的幽默生活

零度寫作

作者:曹澍

偏 方

小兒周歲前,消化不好常常拉稀,瘦得皮包骨頭,隻見一根細細的脖子吃力地挑著一顆大大的腦袋,兒大姑戲曰:“整個一非洲饑民形象”。把個改革開放最好時期出生的孩子養成這個樣子,實在有損上個世紀80年代末我們偉大祖國的光輝形象。我和媳婦抱兒求遍附近中西醫,親戚朋友也幫忙求醫問藥,均無效。媳婦抱兒落淚恐其夭折,小兒的奶奶三天兩次打電話詢問小兒情況,一家人愁苦不堪,一時間成為困擾我們父族、母族、妻族最大的民生問題,九族之內人人擔憂,“唯恐給中華民族造成重大損失、給新中國的醫療衛生事業抹黑、給那些別有用心的家夥提供攻擊咱國的炮彈。”

後來嶽母偶然覓一偏方試之,第三天媳婦給小兒把屎,忽大叫,曹澍快來啊,兒子拉“條屎”了!我正在洗手間洗尿布,一個箭步衝出,隻見一溜盼望已久的漂亮可愛的金黃色“條屎”逶迤而下,粗細均勻形狀如蛇盤,還冒著嫋嫋熱氣,好看極了。小兒臉上也洋溢著舒服排泄的快樂,手舞足蹈地踢騰。嶽母嶽父聞聲皆來欣賞,蹲在地上看了好半天都不想起來。媳婦高興得淚光晃晃,嶽母興奮得喃喃自語,總算治好了,總算治好了。一家人歡天喜地高興得像中了500萬的大獎,又如同1976年四人幫倒台時的第二次解放。嶽父大呼,曹澍,拿茶壺來,咱爺倆碰一碗!

其實,蕞爾小吏出身的劉邦當年率先殺進秦都鹹陽時的緊張和興奮,宦官的孫子曹操當年在官渡“搞定”袁紹稱雄中國北方後的狂喜和快慰,朱元璋從荒郊野廟孤苦無依的窮和尚暴發成皇帝時的激動和傻樂,也不過爾爾吧。小民的喜怒哀樂才是中國曆史的主流,就像今天在倫敦奧運會期間,去倫敦一擲千金消費的中國達官貴人不能代表中國普通老百姓有錢一樣。

紅嘴綠鸚哥

兒子小時吃飯不愛吃菜。小孩老不吃菜怎麼行?維生素的沒有大大的不行。於是媳婦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以及威脅利誘,但作用皆不大。媳婦“黔驢技窮”,隻好把這“艱巨”任務交給我。我們家在教育犬子問題上很早就模仿毛老人家發明的“一線、二線製度”(上世紀五六十年代,毛老人家主動退居“二線”,讓年富力強的少奇同誌頂在“一線”處理國事),小兒有事,媳婦先做工作,媳婦失敗了我再上,有個回旋餘地。男人,“難人”嘛,最“困男”的時候才顯出男子漢大丈夫的英雄本色——滄海橫流國事凶險家事艱難方顯出男人本色。一般家庭教育子女常用的“紅白臉製度”就更不在話下了。

我想起過去看的魯迅雜文《談皇帝》中的“愚君政策”。魯迅說,皇帝和大臣有“愚民政策”,百姓們也自有其“愚君政策”。皇帝很可怕,一不高興就要殺人。所以吃的東西也不能隨便給他吃,倘是不容易辦到的,他吃了又要怎麼辦?譬如他冬天要吃西瓜秋天要吃桃子,辦不到,他就生氣要殺人。現在一年到頭給他吃菠菜,一要就有毫不為難。但是倘若說是菠菜,他又要生氣的,因為這是便宜貨,就給菠菜另外起了個名字,叫“紅嘴綠鸚哥”。於是皇帝被練成了傻子,終年耐心地專吃著“紅嘴綠鸚哥”。

好,咱就高射炮打回蚊子吧,如法炮製個“愚兒政策”如何?第二天,我買回一捆紅根菠菜,洗淨,連根炒了,端上飯桌,大叫,兒子,來吃“紅嘴綠鸚哥”了……小兒一聽,大喜,“紅嘴綠鸚哥”?真好玩!足足吃了半盤。愚兒成功,不亦快哉!

詩 童

小兒兩三歲時,媳婦聽人說教孩子背詩能訓練幼兒語言表達能力、提高抽象和形象思維能力,於是命我教兒背詩。幸好我早年識得幾筐漢字,生吞活剝了幾百首“李白杜甫白居易蘇東坡辛棄疾李清照”,不用現炒現賣,遂利用送兒去幼兒園的路上和飯前飯後,教兒背詩背詞,並做些簡單講解。年餘,長長短短,兒竟記住百餘首。家中來了親朋好友,或去拜謁長輩,表演背詩詞成了小兒的“強項”。最高記錄,連續背誦20分鍾不打磕巴,長輩怕小兒累著連忙叫停,否則還能繼續背下去。長輩誇獎,簡直像個錄音機。其實,在我看來也就跟今天電視裏的於丹姐姐差不多,沒有什麼了不起。

某日,家中來了好友,遂命兒背詩。兒朗朗:朝辭白帝彩雲間,千裏江陵一日還。兩岸猴子胡亂叫,小船已過好多山。我忙說,錯了,錯了。兒反詰,你不是說猿就是猴子嗎?啼是叫,輕舟是小船。萬重山不是好多好多山嗎?友人大笑,你兒慧根不淺,將來必成大器。小兒在外人麵前如此“長臉”,媳婦大喜,我教兒背詩詞的積極性也更高了。又“操持”月餘,小兒不但學會“創造性”地改詩,還學會了“貼切”地用詩。

國慶節,媳婦包餃子,餡已完還剩點麵,隨手擀成麵片,第二天做了麵片湯。小兒端起一碗麵片湯,用小勺撈麵片吃,邊吃邊念念有詞:一片一片又一片,兩片三片四五片。六片七片八九片,放到嘴裏都不見。

頓時把我們“嚇蒙”了,醒過味來,我得意地對媳婦說,怎麼樣?直逼北島嚇死顧城吧!

媳婦說,對,從今以後咱就改名叫“詩童”吧。一個“國產”的,不,一個“家產”的“詩童”就這樣誕生了。可惜犬子高一分班時,自己選擇了理科。否則,幾十年後沒準混成一個春夏秋冬都留著長長頭發,眼神憂鬱神經兮兮經常發呆總想自殺,半夜突然爬起來在鍵盤狂敲一串又一串自認為氣死李白嚇傻杜甫讓白居易害羞得都不敢出門的誰也看不懂的“分行散文”,自己養活不了自己到處蹭吃蹭喝吃的“中國的雪萊”或者“中國的惠特曼”,為“繼承發展再現”我國唐詩宋詞元曲的萬丈光芒貢獻一大把子力氣。

白頭到老

夜讀得一佳句:男人有錢就變壞,女人變壞就有錢。仔細琢磨,雖然有些偏激,也確是對一些複雜社會現象的深刻總結和概括提煉,挺有哲理。而且很可能是無數吃了變壞男人虧和吃了變壞女人虧的好男人好女人用血淋淋的代價換來的。遂一筆一劃工工整整抄在讀書筆記本上準備找機會活學活用一把,也顯示顯示咱哥們的“驚人才華”。

第二天吃早飯時,覺得應該馬上在小範圍先傳達一下,就跟毛老人家每有大事就先跟最親密的人打招呼一樣,迫不及待地告訴了媳婦。她沉思良久,說,有道理,而且很有道理。然後煞有介事地把我仔細端詳一番,又說,看來,你隻有當一輩子好男人了。我一愣,她接著說,你沒有變壞的資本呀,一個月就掙那仨瓜倆棗的,剛夠吃飯穿衣拿什麼變壞呢。

沒想到殷勤獻上的妙句,反被她當成矛,狠狠地刺了一下。這不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嗎?咱大老爺們能受這個?真是“叔可忍嬸不可忍”,立馬反唇相譏,你也沒有資本變壞呀。變壞的女人或有沉魚落雁之貌或有閉月羞花之容,頂不濟也得弄一大堆五顏六色的化妝品塗抹出幾分真假難辨的姿色,你有嗎?媳婦溫和大度地笑笑,那咱們就白頭到老吧。晚飯時,媳婦買了隻烤雞,又扒拉兩個青菜;我斟了兩杯茶水,說,來,為白頭到老幹杯。媳婦說,結婚七年生兒五年,總算挖到白頭到老的“根源”,值得慶賀。

正在一旁大嚼的小兒問,爸爸,什麼叫白頭到老?我說,就是爸爸媽媽天天在一起吃飯。小兒又問,有烤雞嗎?我點點頭,小兒說,那太好了。

暑假,帶小兒回石家莊看奶奶,小兒見了比他大一歲的兩個表姐,非常神秘地說,我爸我媽要“白頭到老”了。小表姐們好奇地問,什麼叫“白頭到老”?小兒悄悄說,就是我爸我媽天天在一起吃飯,還有烤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