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白月如血(1 / 3)

那一年,她十三歲,天真無知,名叫沉香。

那一年,她以為江湖是神秘刺激精彩的,人心就如自己的家人一樣親切和善的,於是乎在一個“明月好同三徑夜,綠楊宜作兩家春”的夜晚,她背著一個大大的包袱離家出走投奔夢寐以求的江湖去了,天大地大任她遨遊。

在過了幾天幾天吃喝拉撒睡的日子,既沒有碰見什麼武林大會去湊熱鬧,也沒有什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大顯英雄本色的事情,更沒什麼寶藏秘籍的線索讓她介入,連住客棧都撿荒遠陰森掌櫃小二凶神惡煞很有嫌疑做黑店地方投宿,最後總結——江湖真她奶奶的平淡無聊,和老爹說的險惡一點不搭邊兒。

就在她十幾年積攢的家當都被她揮霍一空,準備回家的時候,就在這關鍵時候,她終於遇到了一次可以讓她大顯身手、介入刺激的江湖恩怨的機會了。

那時,她正坐在福滿樓二樓視野極佳菜色最豐的窗戶旁邊的飯桌前,而她對麵胖胖的穿著員外衣服戴著員外帽的典型員外爺,正在他麵前七竅流血,那眼珠子瞪到白多黑少凸出外翻,直直地對著我們這位十二歲的小姑娘。她真是滿臉興奮加幸福喲!她雙臂展開如惡狼撲羊的姿勢撲將上去,一個解毒丸,隨即三十六道銀針封穴,舌頭剪開小口放毒血,幾秒鍾,那貌似典型員外爺的江湖人就這麼從黑白無常那裏回來了。

可是,江湖還是沒介入成功,更沒功成名就,卻多了個死皮賴臉的跟班——那員外爺為了怕別人再暗害他,全日製三陪得跟著她,好處便是她的一切吃喝拉撒住的費用全包,因此,她便又得以有資本在外麵多晃蕩了幾日,而在這幾日中,她家的管家福伯福嬸帶著武藝超凡的乘風也找來了,就在這幾日,他們解決了五次毒殺,六次夜襲,七次刀劍無眼,九次機關。最終,我們這位有心探險無心收拾殘局的小姑娘又一次總結:江湖真他奶奶的的平淡無聊加麻煩!又於是乎,在江南江北風光都玩夠了之後,她總算是打算打道回府倦鳥歸家了。

而在這五次毒殺六次夜襲七次刀劍無眼九次機關暗害中,她本著我佛慈悲普度眾生的原則,總共把殺手放生了七次,還額外還為暗殺不成、暴露目標、服毒自盡的殺手解毒七次,堪比諸葛亮七擒七縱孟獲之涵養功勳了。每次殺人未遂又自盡未遂的殺手臨走時都冷冷得拋下一句:“隻要我死不成,我還會再來的!”

我們的沉香小姑娘,現在很發愁,因為她實在不想帶著員外爺這個招禍星回家,可是又不忍心看著他死在外麵,又於是乎,她非常英明地在殺手第二十七次來殺人的時候,問了殺手一次:“你們怎麼才能不殺他?”

從來沒說過話的殺手哥哥今天破天荒地回話了,聲音很有磁性:“除非買主自己主動放棄,或者我們主上放棄了這筆生意。”

沉香小姑娘直接把問題簡單化——“帶我去見你們的主上!”

那一年,他二十歲。陰狠、冷靜、心機深沉,已是第一殺手組織雀爠門的首腦,他的名字被所有有仇家的人恐怖——陰二殺。

那一天,也是每三個月一次的首腦聚會,也正是他們和龍岩宮合作準備一舉殲滅豔殤門,並大批喬裝混入豔殤門所在香附城的前夜。

他穿著黑衣、黑馬、黑布蒙麵,腰杆挺地筆直筆直,立於夜色之中,鄙視著一切,他早已把自己當初了黑夜。

焦躁的馬來來回回跺著散亂卻柔韌的步伐,他俯視著馬下他那些喬裝成各種身份、畢恭畢敬誠惶誠恐的屬下們:

商人、農民、少婦、小孩,還有三個玄衣大漢。沒人出聲,都隻看著他,等著他的命令,他的命令就是他們的行動。

這時,那個提著紅燈籠的小姑娘走入這詭異的地方,後麵還跟著個中年婦女、中年男人、一個拿著飛龍劍的小夥子,飛龍劍是聽說在三十年前就失蹤的神劍。

當然他組織內的殺手二號、三號也跟著來了。看神色,他們好似有些不同了,那已經不再是屬於殺手的神色了。用一個不屬於殺手的心去殺人,注定失敗死亡。他沒有歎息,生生死死,他早已習以為常。

雖是黑夜,可他仍看得清楚,小姑娘一襲紫衣,黛眉瓊鼻,鬢角有幾綹稚氣乳發,她仰起頭直視著他,那眼眸明亮卻不刺眼,璀璨卻不炫耀,溫柔純淨又執著。她靜靜立於風中,裙褶飛揚,像掛在這子夜裏的一顆星,給天空一方明亮,卻不招人眼,但是當你想看到它的時候,抬起頭就能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