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邯，”張小桃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向我伸出雙手。
我抱住了她，她的身體有些僵硬，也許剛才用了太多的力氣嘶吼，渾身還在哆嗦著。我又脫下羽絨服披在她肩上，扶著她在床鋪坐下。
“何邯，對不起。”張小桃扭過頭來抱住我，頭深深埋進我的懷裏，“剛才的對話你都聽到了？”
我點點頭。
“對不起何邯，我隱瞞了你，本來我是要讓他待一會兒就走的......”
“桃子，”我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想使她安靜下來，但顯然她仍然在渾身顫栗著，“你把對不起三個字收回去，你對我，沒有任何的對不起，我要謝謝你為我這麼做。”
懷裏的張小桃聞言抬起頭來，望著我，滿麵淚痕。
“何邯，你不是這樣的，你怎麼了？”
我企圖使自己微笑，但不行，我想保持一種不悲不喜的平靜，但做不到。
“桃子，真的，我可以用我的生命保證，這兩年半以來是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本來能升入工大這麼好的學校，我也應該很快樂，但，但因為有了你，大一那種，那種光鮮和快樂都黯淡了。”
我接著說，“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沒有聽到你和張書記的對話，我想，失去全世界我都不會讓你離開我一步，因為你讓我懂得了，我現在和將來應該怎樣度過以及陪著誰度過，才是我最精彩最快樂的人生。”
“我是，是從農村出來的孩子，我不能改變這一切，也不會否認這一切，甚至我應該感到榮耀，正是因為我生在了農村。我愛我的父母，我也希望用我自己的努力，用我獲得的回報去回報我的父母。但是，他們跟我一樣，都是很土裏土氣的農村人......桃子，你忘了，去年暑假你跟我一起去我家，你也看到了，破舊的磚瓦房子，他們不合時宜的著裝，甚至看上去就像，就像是要飯的叫花子......”
張小桃吻上來，堵住了我的嘴，我掙開。
“何邯！”張小桃瘋了一樣用手捂住我的嘴，“你怎麼了？你不正常！不要跟我說這些，我不要聽。”
“桃子，我很愛你，很愛很愛你。”
淚水悄無聲息地從臉龐滑落，滑過嘴唇，滑過張小桃的手指。
“張小桃，我們分手吧。”
我低下頭去用雙手捂住自己的臉，不想讓她看到我的無助，淚水無聲地從指縫裏溢了出來。那一刻，我覺得自己被這個世界拋棄了，而我要做的，隻能是回到自己正確的位置，把本不屬於我的一切統統交還。
張小桃一下子呆住了，她撲在我的身上，緊緊地箍住我，很久都沒有鬆開。
“何邯，你不要自暴自棄，你有多大的能力，我很清楚，你不要這樣。”張小桃嗚嗚哭著，泣不成聲，“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讓我爸從中作梗，你也聽到了，你是靠你的能力當上學生會主席的，我讓他把你留在學校，是因為我愛你，我想嫁給你，我想跟你廝守一輩子......”
淚水流的更凶了，像決堤的河水，我根本沒辦法使它停下。
“何邯，你真的忍心不要我了？”張小桃好像置身於巨大的悲痛之中，大口喘著氣，哽咽著，“我不同意，我死都要跟著你，你甩不掉我的，我很愛你，我不能，不能沒有你。”
時間仿佛凝固了......過了很久很久。
窗外臨街的法桐葉子上已經積了一捧捧的雪，不知什麼時候碎雪已經化成大片的雪花，打著旋從天空搖曳著飄落，路上行人漸稀，偶爾掠過一輛汽車，在昏黃的燈光下，悲鳴著，轉眼不見。
張小桃哭累了，睡著了，鼻翼均勻地呼著熱氣，在燈光的映襯下，我再一次凝視著我的桃子，再也熟悉不過的，長長的睫毛，挺拔的鼻梁，鼻翼微翹著顯得調皮而好看，櫻桃似的小嘴微微撅著，還有深烙在我靈魂裏那雙明鏡清澈，燦若繁星的善睞明眸......
但是，我已經失去擁有她的資格了。
我知道，我不能自私。所有問題的根源都在我身上，而那些問題是我不能也不願改變的存在，我不會讓自己成為桃子的累贅，她應該有更璀璨的人生。
把張小桃輕放到床上躺好，為她蓋上被子，再把薯條和鍋巴放在枕旁。
我該走了。
輕掩上門，裏麵的張小桃似乎醒了，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句：
“何邯，你敢跟我分手，我就去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