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科院博士與醜娘，苦難母愛我奮進的方向
作者：張紹華
3歲時掉進火堆被嚴重燒傷以致麵容猙獰，獲救後失語失聰，成人後被“嫁”過三戶人家，生下三個孩子，晚年後額頭上又長了一隻20公分長的“犄角”，被鄉親們視為“怪物”……這是一位沒有姓名、不知年齡的醜娘，但她卻是中國科學院空間物理係博士張紹華的生母。
從小攤上這麼一位醜娘的張紹華，親曆了母親的苦難後，為給飽受歧視的母親爭口氣，他天天向上，一路頑強地考上大學並讀到博士研究生，還娶了博士妻子，並將母親接到北京治療頭上的犄角。……2011年5月15日，27歲的張紹華在北京接受本刊記者的采訪時，含淚說道：“我曾經以有這樣一位醜娘而自卑過，但醜娘也是娘，因為有她，才有了今天奮進的我，我慶幸自己及時對母親付出了真愛，為改變母親的醜模樣，也改變自己的命運，我希望說出我和醜娘的故事，讓天下兒子真正懂得母愛……”
醜娘紮起紅頭繩，兒子歡欣兒子疼
2011年4月26日，我還在中國科學院攻讀博士，老家的一個嫂嫂忽然打來電話，說我娘左額頭上的“犄角”長得更大了，像牛魔王似的，你快回來看看。我吃了一驚，趕緊請假回家。
飛馳的列車上，我倚在窗前，看見窗外的田野一派冬日的蕭殺，風景裏沒有半點詩意，我遙望著故鄉的方向，我的娘，命苦啊——
我的老家在河南南陽鄧州市張崗村。聽長輩們說，娘在3歲時，不小心掉進農村用來烤火的火堆，被救起來後失語失聰，麵部和左側肢體也被嚴重燒傷，長大後，腿部肌肉因變形無法正常行走，不僅麵容嚇人，而且喪失了勞動能力，被娘的家人送到淅川縣一戶農民家做媳婦，娘生下兩個女兒後沒多久，她的丈夫就去世了。她又被人送到我家，嫁給了我的父親。我家既不知道她的姓名，也不知道她的年齡，平時就用眼神和手勢和她交流。已經55歲的父親是初婚，1983年娘生下了我。老來得子的父親欣喜若狂，可惜他有肝病，在我3歲時便撒下我們娘倆，走了。
那時，家裏特窮，安葬了父親後，奶奶也跟著去世了，娘不能幹農活，我們母子倆餓得哇哇叫，特別是我，咬著娘幹癟的奶頭，嗓子都哭啞了。娘很心疼，用頭去撞牆，似乎能撞出奶水來，讓一旁的鄉親看了都落淚。後來，年逾六旬的姑媽姑父膝下無子，盡管他們也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但還是將我接了過去，娘便是“多餘”的了。為了娘有個活路，在村幹部的主持下，他們將娘“嫁”給了遠方一個老漢做老婆，自此，我徹底地成了孤兒，漸漸地，年幼的我忘記了娘的模樣。
1993年4月，我讀小學三年級，班主任布置作文《媽媽》，我找到老師，說我沒有媽媽，也不記得媽媽的模樣，怎麼寫呢？老師撓了撓頭皮，說你想象一下，將別人的媽媽想成自己的媽媽來寫。結果，同學們都寫《媽媽》，隻有我寫《姑媽》。我一邊寫，一邊哭，想像著我的媽媽能回來。
上天見憐，終於有一天，班主任將正在上課的我叫出去，隻見一個女人歪歪斜斜站在外麵，麵部有著明顯燒傷的痕跡，一隻眼睛紅紅的，眼瞼外翻，整個身體瑟縮著，直到看見我，那女人突然咧開嘴一笑，嚇得我本能地後退一大步。班主任說：“張紹華，這個人是你親娘，你領回去吧。”
我愣愣地看著“親娘”， 這娘醜得可怕啊，我作文中的“娘”就是眼前這個人麼？我聽話地將娘領回姑媽家，並拿出僅剩的一個饃，用手掰開放到碗裏，倒上開水泡著，還拿出我珍藏了很久的一點白糖灑到碗裏，娘迫不及待，用僅剩大拇指的左手將碗捧在胸前，右手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我說：“娘，慢點吃，別噎著，你先墊個底，等姑媽回了再做給你吃。
娘吃飯時發出很大的響聲，她餓了多久啊，我好心酸。後來，我從姑媽嘴裏得知，娘一直沒能給她嫁的第三家生個娃兒，那家人很煩，差點將娘推到鐵軌上軋死。而且，媽媽因為想兒子，總是試圖逃回來，但她殘疾的身體走不了多遠，而且也不認得回去的路，每天隻能在屋裏哀號。5年後，那家人徹底失去耐心，派人將娘送到我們學校後就走掉了，生怕這邊不接收。
我有娘了，盡管是個聾啞醜娘，我至少不是孤兒，但心裏還是委屈，小小的我實在不能理解父輩們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我不能有一個正常的娘呢？為什麼大人們將我娘不是“嫁”到這家就“許”給那家呢，而且她的丈夫年齡都比她大許多？
沒多久，隔壁村一個與我不同年級的男生聽說我娘回了，專門跑過來看稀奇，卻說了一句很傷人的話：“這樣的怪物，你也要？我覺得你還是當孤兒好些。”我很生氣，一下子撲過去，與同學廝打起來，最後我臉上掛了彩，我氣急敗壞地朝娘吼：“都是你鬧的！”
娘聽不清，又說不出，但從剛才男孩看他的眼神還有我的表情，她應該大致明白怎麼回事。第二天我放學回來，第一次沒與娘打招呼，娘跟了過來，笑嗬嗬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頭。我不耐煩地朝娘頭上看去，發現她頭上竟綁了一截不知從哪裏撿來的紅頭繩，那麼鮮豔惹眼，像一簇火苗在跳躍。我愣住了，原來娘是想要打扮得好看些，讓兒子有麵子，她以為這樣就不醜了。我的心一瞬間柔軟下來，走過去要摸娘的紅頭繩，娘蹲下來，任我在她頭上撫摸。我幫她剔除頭上的草末，噙著淚朝她豎起大拇指，說：“娘，你漂亮多了。”娘從我的表情中讀懂了內容，很開心地傻笑著。我在心裏說：娘，你再醜再傻，我也要對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