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澈不語,隻輕輕頷首,行至她身旁坐下。
微垂了眼眸,太後失魂地喃喃道:“這可是你的第一個孩子,還是個男孩。哀家還以為能順利誕下,如今卻……”
目光落向不遠處,連澈薄唇輕動,“可惜這孩子沒福氣。”眸光一轉,他拍了拍太後的手,溫聲勸慰,“母後也累了,兒臣送你回去歇息吧。”
許久,待彤妃導胎完畢睡去後,連澈才略顯疲憊地回到重華殿。
大殿的隱秘處,已有一名暗衛等候多時。連澈遣走了所有在殿內伺候的人,暗衛閃身而出,跪在了他麵前。
“啟稟主上,上次派去徹查青陽府銀兩事件的那批暗衛,無一人活著歸來。”
連澈眉間一擰,大掌在衣袖中漸漸收緊。看來此事遠比他想象得更加棘手。
思慮片刻,連澈吩咐暗衛暫時莫要行動,其餘的他自有安排。
彤妃小產的事,已在一夜之間傳遍宮闈。眾人唏噓之餘,本以為皇帝會從此不聞不問,可他仍是每日去探望那女子。
唯一不同的是,彤妃似乎癡傻了,整日瘋癲不已,讓人看了不禁惋惜。
這日,她趁小菊進殿倒水之際,竟不知跑去了哪裏。小菊心急,便直接去了重華殿,將彤妃失蹤之事稟告了皇帝,連澈立刻派人在宮裏搜尋她的下落。
直到夜裏,才有一隊人匆匆來報,在暢清湖的另一端,有人發現了溺斃在湖中的彤妃,手上還緊緊拽著一隻布偶。
得知此消息後,連澈並未多言,隻頒了一道旨:三日後,按貴妃儀製厚葬彤妃。立於他身側的清淺,眉間輕蹙,將目光落向那個仍目不轉睛盯著手中奏折的男人。
她實在未想到,幾日前還承受著帝恩盛寵的女子,如今便這般沒了。眼前這男人卻是如此淡然,仿若一切都未發生過。
連澈宣旨後不久,便攜了池宋去太後處。清淺因彤妃溺亡之事,心中憋悶不已,隻身朝宮中較為偏僻的一處湖畔踱去。
來到落櫻湖畔,她尋了一處較隱蔽的草叢坐了下來。手臂環上屈起的雙腿,臉頰輕靠於膝上。
莫名來到這異世,可她眼裏看到的,除卻眾人的淡漠,便是那捉摸不清的心。在這裏,似乎人人都鍍著不同的保護色,將心思隱得極深。
今日彤妃之事,讓她深切地感知,在這紅牆黃瓦的絢麗華光下,有的或許隻是誰都無法看清的未來。
眯了眼眸,清淺靜靜聽著湖水的聲音。偶爾有風吹過,水麵便泛起圈圈漣漪,而那湖岸旁層層疊疊的花草,隨風微擺,透出點點清香。
身後傳來一陣窸窣的響動,她心裏一緊,趕忙捂上嘴,屏了氣息。緩緩將身子埋入深草中,她才將頭探出了些許。
此時,一抹明黃頎長的身影進入她的視線。來人精致的側臉被月華映襯得格外清晰。
看著沉默的連澈,竹煙急切開口,“彤妃為何溺亡?”
眸光微斂,連澈帶著一絲決絕,沉了聲道:“朕說過,隻會要你的孩子。”
生平他最厭惡的便是癡心妄想的人。登上帝位,他手上沾染過無數人的鮮血。不懂知足、妄想僭越的人,便莫怪他無情。說到底,今日之事,不過是那女子咎由自取。
竹煙握住連澈溫暖的大掌,眸色黯淡了幾許。靠在他寬闊溫暖的胸膛,女子輕合了眼,感受著他的氣息和懷抱。
這些年,伴在他身旁,她懂他為何要這樣做。這孩子的到來,勢必會打破現今朝中勢力的平衡,而彤妃父親所在的那一係黨羽,恰恰能與右相抗衡。
此時,草叢深處的清淺臉色憋得通紅,呼吸亦變得粗重。她似乎聽到了不該聽到的。怎麼辦?如今隻能安靜等他們走了,她再出去。
突然放開竹煙,連澈將目光落向不遠處的池宋,“替朕送竹煙回去。”
竹煙微微一怔,隨之不解地看向他,“皇上不一起走嗎?”
“朕還有些事。”耳聰目敏的他,早已察覺周圍有人。竹煙看了眼這男人,遲疑地轉身,邁開了腳步。
待她走遠,一道清冷的嗓音劃破了夜的沉靜,從清淺後方傳來,“出來吧。”
清淺渾身一抖,心想這次怕是完蛋了,可她轉念一想,這裏莫不是還有旁人?緊緊掩住口鼻,她埋下頭將身子蜷作一團,假扮雕像。此時,四周深長的花草已將她的身子全數隱去,若不走近,根本不會發現其間藏了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