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煙嫋嫋,篝火幽微,隱隱映照出廟內輪廓。香案後蓮台供奉著一尊寶相尊嚴的釋迦牟尼佛像,佛像兩邊立著兩尊佛門護法金剛。
左邊那尊金剛紅發靛目,血口如盆,獠牙戟張,手持金剛杵、降魔幡,麵目作狂怒狀,極為凶惡,似要擇人而噬,手中金剛杵也似要擊下。
右邊那尊金剛藍麵黑睛,雙眼圓瞪,發絲散亂,懷中抱著一把琵琶,腳下踩著熊熊烈火,滿臉怒容,威勢凜然,栩栩如生,仿佛要活過來一般。
幽暗的火光映照下,廟內牆壁上隱隱可見繚繞的祥雲、飛的仙女、念經的羅漢。
忽來一陣清風,廟內的火光亮了些,廟內場景也是一變,大殿內塵封土積,蛛網縱橫,塑像已殘缺不全,壁畫因受風塵的侵襲,也變得色彩斑駁模糊不清了。
破舊的寺廟在朦朧夜霧的籠罩下,看起來十分陰森,隻有廟內微弱的火光,才稍微增添了些許人氣。
廟外的樹林光線陰暗,仿佛彌漫著飄忽不定的迷霧,除了微弱的蟲鳴鳥叫之聲,與偶爾傳來的貓頭鷹的哀嚎聲之外,再沒有其他聲響,出奇地安靜。
忽然,樹林徹底安靜下來,連蟲鳴鳥叫之聲似乎也消失無蹤。
迷霧籠罩的樹林裏影影綽綽,仿佛多出許多張牙舞爪的鬼怪,一陣陣緩慢而輕微的沙沙聲隨之響起。
不知怎的,空中烏雲漏出一束月光投入到林間,這才看清,卻原來樹林裏多出百十個手持兵刃的江湖人,嚇得林中蟲鳥不敢作聲。
夜空中散發著詭異的氣息,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感覺。
明明是百十個江湖人物將破廟圍的水泄不通,但那些江湖人物卻偏偏神情焦躁不安,不時轉頭回望著樹林。
廟,是破廟,巢湖的破廟。
建炎三年,金人南侵,有宋以來最大的漢奸——東京留守杜充,不敢迎敵,倉皇逃跑,且掘開黃河,希望能阻擋金兵追擊,黃河水南下彙入淮水,繁華的江淮地區洪水泛濫,民不聊生,瘟疫蔓延,饑荒和瘟疫將江淮地區變成人間地獄。
巢湖位於淮南西路,正是黃河泛濫之地,人煙稀少,荒蕪至極,而此時卻有大批攜刀帶劍的江湖人出現在這座破廟附近,真是奇哉怪也。
篝火幽幽,香案下盤坐的兩道身影巋然不動,好似沒有察覺到廟外的憧憧人影。
忽而林間傳來一聲長嘯,聲震雲霄,隱隱帶著金石之音,圍困破廟的江湖人聽見嘯聲,紛紛精神一震,頓時吵嚷起來。
廟內原本閉目盤坐的兩人,睜開雙眼,相視而笑,李夢龍道:“這幫癩皮狗追的還真是緊,才兩日功夫,又將咱們圍上了。”
“這次咱們索性將他們殺幹淨,一勞永逸,省得提防他們偷襲。”李莫愁柳眉倒豎。
半月前兩人在京兆府做下血案,殺了十餘位千戶、副千戶從四品以上官員將軍,普通軍卒更是殺了數百名,蒙古朝廷巨震,連蒙古大汗都震怒不已,派出大軍追剿,定要將二人擒殺。
蒙古大軍硬撼不得,於是兩人專撿山路路南下,想避開大軍追殺。可蒙古大軍驕橫,山間也敢深入,要繼續追殺。
兩人身手高絕,展不開陣勢的大軍,在他們麵前直如土雞瓦狗一般,反倒被二人一陣好殺,領軍的萬夫長腦袋都被插到了旗杆上。
蒙廷吃了虧,長了教訓,采取江湖人對付江湖人的辦法,派出大批投靠蒙廷的高手追殺二人。
半月來雙方激鬥數十次,李夢龍與李莫愁兩人並未吃太大的虧,可是被這麼追著也有些苦不堪言。
前番他們兩人要護著趙培年父子,有些施展不開手腳,現在到了淮南,趙培年父子已然離開,他們縱然被圍在破廟,也是絲毫不懼,反而打定主意要大殺一場,發泄心中悶氣。
那邊長嘯過後,三道身影破風而來,一眾江湖人士紛紛施禮:“見過霍都王子,瀟湘子大人,達爾巴上師。”
“瀟湘子、霍都、達爾巴,怎麼會驚動了他們……”廟內李夢龍聽到呼喝,悚然而驚。李莫愁奇道:“你我身手大進,難道還會怕他們嗎?”
“他們隻三人來,我們二人聯手對敵,勝負猶未可知,縱然不敵也無性命之憂,我怕的是金輪法王,要是他在附近,此次你我二人怕是危險了。”李夢龍解釋道。
不等李莫愁答話,他又囑咐道:“要是金輪法王出現,你立即南逃,不用管我,你輕功高明,他肯定追你不上,而我另有脫身之法。”
破廟不遠有個廢棄的集鎮,他穿牆術在身,隻要往房屋多的地方一鑽,藏形匿跡無影無形,金輪法王就是有大的本事也抓不著他,除非能將所有房屋都給拆了。
李莫愁隻以為他在唬人,心裏感動又有些羞惱,怒道:“難道在你眼裏,我李莫愁是個怕死的人嗎?”
李夢龍笑笑:“你不怕死,可我卻怕死的很,金輪法王來了,我肯定是要逃的,要是你不逃,喪命在金輪法王的手裏。我隻好回嘉興娶上一百名妾,多生些孩兒,讓他們幫你報仇。”
“你敢!”李莫愁瞪了他一眼,忽然又噗嗤一笑,心想這家夥最是怕死,肯定不是虛言欺騙,又有些惱怒,枉費自己感動了一番,伸手在他腰間擰了一把才算解了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