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秋風吹著衰草,岸上渺無人跡,幾隻南飛的北雁遠遠掠過,餘下幾聲悲鳴。
這是個破舊而荒涼的渡口,船塢矮而陰暗,碼頭上的木板長滿青苔,時不時露出一個大洞,透過破洞可以看見水麵,係船的木樁上全是蟲眼,上麵還被砍去一截,露出糟朽的木料。
岸邊有個飛簷鬥拱的八角涼亭,雖也是木製,但保存的倒還算完好。
金裴肩上掛著布褡褳,引著李夢龍與泉水到涼亭坐下,道:“我們先坐著休息一會,等下自會有渡船過來,隻要過了河再走上兩裏,就到大王莊了。”
接著望了望四周,低聲喃喃著:“好些年沒走這條路了,怎生變得如此荒涼。”
不過地方人本來就不多,荒涼一些也情有可原,當下也並不在意。
河水淙淙流淌,時而有幾隻魚躍出水麵,河邊清風徐徐,帶來幾許涼爽,格外消暑。
不多時,一葉扁舟從遠方緩緩劃來,金道士站起來揮了揮手,叫道:“船家,船家,我們要過對岸,煩請渡我們過去。”
蒼老的嗓音響起:“哎,你們稍等,馬上就來。”
渡船是隻老式兩頭翹的木船,艄公麵容蒼老,頜下蓄滿白須,額頭眼角全是老人斑,身上穿著無袖短褂,褲腳卷到腿肚子上。
老船夫跳下渡船,船上一條粗繩係在碼頭木樁上,臉上堆起笑容,“客人上船來吧,趁著太陽還沒落山,好趕路啊。”
三人依言上了船,老船夫撐著長篙,渡船慢慢離岸,在緩緩流淌的河水中輕輕搖擺。
“客人,你們是到大王莊上去的吧?”老船夫笑嗬嗬的撐著船。金裴點點頭:“沒錯,是去大王莊的,船家也是莊子上的人家吧?”
“是呀。”老船夫應了一聲,繼續道:“今莊子上王老爺喬遷之喜,大擺宴席宴客,你們該是去吃席的吧。老朽今借王老爺的光,已經渡了十幾波客人了,往日裏,生意沒有這麼好哩。”
“王老爺?”金裴搖了搖頭,“不是,我們不是來吃席的,是去貴莊張貴張老爺府上的。”
“一樣,一樣,張老爺與王老爺是姻親,王老爺喬遷大喜,張老爺一家都要去吃席的,王老爺知道你們是張老爺的客人,肯定也要請你們一道去的。嘿,這王老爺身家豪富,流水宴席擺了五十多桌呢,附近十裏八村的人,隻要句吉利話,都能吃上一頓好的。不怕各位笑話,老朽我活了幾十年,也少見這種場麵呐,待會我也是要去王老爺家賀喜的。”
“哦?想不到貴莊也有如此富貴的人家,老道我都有幾分好奇,待我見過張老爺,再去見識見識。”
金老道被船夫勾起了好奇心,李夢龍聽的有些無語,低聲道:“不就是幾十桌宴席嗎?要是你肯收我為徒,我給你擺上一個月的宴席都成。”
金老道被撲麵而來的土豪氣息一嗆,頓時不出話來,心裏倒是有幾分意動,可到底還要幾分麵子,真個要收徒弟,也得多讓他求上幾次才行。
“你們可不知道,王老爺的宴席熱鬧著呐,還請了幾個戲班開鑼唱戲,晚上全莊子的人都要去打穀場聽戲哩,我們莊有幾年都沒這麼熱鬧啦……”那邊老船夫猶自滔滔不絕的著,金老道也配合著點點頭,裝作沒聽到李夢龍的話,讓李夢龍很是無語。
黃昏的鄉村道上,鋪滿了細碎殘陽,稻穀就要成熟,猶如金黃的綢緞一樣鋪在鄉野之中,田野間蛙兒鳴,蟲兒唱,還能見到幾個頑童在青草地上翻騰打滾,旁邊幾頭吃飽的大牯牛正等待主人牽著它們回家。
漸漸接近村莊,雞啼聲、狗吠聲、牛叫聲不時傳來,數百棟泥磚黑瓦的農家院,錯落有致的排列在前方。
老船夫朝金老道三人拱了拱手:“老朽先回家換身衣裳,待會去王老爺家賀喜,告辭了!”完就拐到一條曲曲折折的路,朝東邊去了。
“金道長,你不是真的要去吃什麼宴席吧,那等宴席想必也就是雞鴨魚肉,還得給人陪笑臉,平白失了身份。”李夢龍這是故意在報複,拿話刺激金老道,誰叫金老道在船上不搭理他呢。
“身份?什麼身份?老道我吃的就是這碗飯,給人陪笑臉很丟臉嗎?”金老道瞪了李夢龍一眼,朝旁邊的泉水道:“泉水,你別聽他瞎,幹咱們這一行的,不僅要有真本事,還要能與各式各樣的人打交道,給人陪陪笑臉是常事,不丟人。到張老爺府上,你要多聽多看,看師父是怎麼與人打交道的。還有,關鍵是要懂規矩,別和某些沒大沒的人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