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清揚正色道:“趙姐姐,你說得對,我原不該讓你們操心,更不該損了自己的身體,讓父母親擔憂。我答應你,以後再不多喝酒了,我要開心地活、快樂地活,代雲實去看她喜歡的風景,吃她喜歡的東西……”
趙姐姐說得對,既然不能同死,就應掙紮著爬起來,推開窗子透透氣。
看到這個柔順嬉笑的女孩終於肯站起來挺直肩背,似乎再大的風雨也不能夠壓垮的樣子,趙瑤影才完全放鬆下來,放下叉腰的手,不再擺出凶惡相。
孫清揚推開窗,不想,入目的不是花木林草,卻是朱瞻基。他站在窗外,不曉得聽了多久,眉眼俊朗,帶著笑意,院裏的桂花落了他一身,這個沾花的少年,香豔得那樣好看!
杜若和璿璣,分別去請了趙瑤影和朱瞻基來勸她,想是朱瞻基離得遠,所以後到,他聽到了她和趙瑤影的談話,就站在了窗下。
孫清揚屏息,也隻是一瞬。
“哎,大清早的,站在人家窗下,不怕嚇死人啊?”
聽見她嗔怪的責問,朱瞻基翻窗入內,衣衫窸窣夾雜著輕微的桂花香氣。
一旁的趙瑤影紅了臉,她不是頭一回見朱瞻基,卻是第一次這麼近距離看見他,連臉上細細的絨毛——嗯,都能看清。
是淡淡的金色,在早晨的陽光下,如日初升一般,玉樹臨窗。
趙瑤影知道姑姑帶她進府裏的原因,是想和皇孫們從小一起長大,有著不一般的情分,或許,有一個會娶了她,成為王妃,或者側妃。
她快十歲了,這個年紀,有些人家已經開始議親,所以朦朦朧朧的,趙瑤影也知道一點點男女之情,看到朱瞻基乍然出現,隻覺得心如脫兔,狂跳不停。
幸好,一聽到孫清揚說吃喜歡的東西,一旁的杜若早就準備妥當,這會兒見朱瞻基進來,就招呼道:“長孫殿下、趙小姐,你們用過早膳沒?不如就在這裏和我家小姐一起吃了再去太學吧?”
看著桌上擺好的小籠包、香油花卷、白粳米熬的清粥、色香味俱全的幾個小菜,趙瑤影和朱瞻基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這樣的不約而同,趙瑤影心裏有點兒小甜蜜,想著朱瞻基剛才肯定聽到了她說的一席話,有些暗悔自己太直接、潑辣,沒有婉轉些勸孫清揚。也不知道,自己剛剛叉著腰惡狠狠的樣子有沒有被他看到?
朱瞻基看了看一臉尷尬站在那兒的趙瑤影,彎成月牙的眼睛在夏日的清晨裏帶著綠意,笑起來像孫清揚一樣,也有好看的梨渦,想起她剛才勸慰孫清揚的話,就對她笑了笑。
趙瑤影的臉更紅了,夏日的清晨開窗還有些涼意,她卻覺得心裏似有一團火,如同星星般迅速飛躥,燎遍青山綠水、森森草木,燒得她眼睛發酸。
孫清揚看到趙瑤影的臉突然紅起來,有些奇怪,這個比她大一歲多的姐姐,潔如白玉的臉上緋紅一片,如同蜜桃般晶瑩可喜,眼睛裏帶著俏皮又含蓄的笑,忍不住開口稱讚:“趙姐姐今天真好看!”
朱瞻基聽孫清揚這樣一說,又看了趙瑤影一眼,哎,這個女孩子臉紅得真奇怪,不過,總有女孩子見他會臉紅,白虎說是因為他長得俊美至極,所以別人看著會覺得他同女子一般漂亮,難免多看兩眼。
想到眼前這個漂亮的女孩子竟然也是把自己當女子一般看待,朱瞻基的臉色沉了下來,他最不喜歡人家當他是女人,男人又不靠容貌吃飯,白虎當時那麼說,差點沒被他掐死。
以後,隻要見到有女孩子對著他臉紅,他就生出幾分煩躁。
不過除開在孫清揚麵前,多數時候他總是一副冷冰冰的樣子,所以別人看他雖覺得麵沉如水,卻也不覺得突兀。
見朱瞻基聽了孫清揚的誇獎,雖然看了自己一眼,神情卻仍然是淡淡的,看不出什麼情緒。
難道,他不覺得自己好看嗎?趙瑤影莫名地有些委屈。
“百囀千聲隨意移,山花紅紫樹高低。始知鎖向金籠聽,不及林間自在啼。”
晚膳後,將宋代歐陽修的這首《畫眉鳥》一氣寫了五篇,孫清揚仍然覺得心口悶得慌。
還沒寫完,自己就覺得慘不忍睹。
以往,有什麼心煩氣躁的事,寫著寫著,就會慢慢平靜下來。最近因為雲實的事老是喝酒,連大字都荒廢了,這再重新提筆,手頭上就不如從前熟練。
一個個字看上去輕浮無力,像是蛇行。
扯掉已經寫好的大字,孫清揚深吸一口氣,重新鋪紙研墨,提筆凝神,運氣於腕,落筆、揮毫、收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