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等的銀霜炭在刻著銘文的黃銅火盆裏熊熊燃燒,下麵由束腰海棠開光雕纏枝花的火盆架托著,紫檀木纏枝蓮紋香盤上,五彩福祿壽香爐嫋嫋吐著煙,窗邊的美人瓶裏供著初開的重瓣茶花,葉色亮綠,花大色豔,紅色的花朵越發襯得屋內溫暖而生機盎然。
福豆、福米幾個立在廊下,一邊打著絡子,一邊低聲說笑。
“奇怪,去年的冬天感覺好冷,今年好像就沒什麼感覺,在這屋裏,厚點的衣服都穿不住。”孫清揚在案幾上輕輕鋪開宣紙,“朱哥哥要行冠禮了,我送他一幅畫吧。”
“今年冬天長孫殿下時時來,咱們屋裏的銀霜炭都比去年給得多呢,自是要暖和些。”璿璣走到孫清揚身後說,“小姐打算畫些什麼送給長孫殿下?”
孫清揚卻擱了筆笑道:“璿璣姐姐這性子得收斂些,什麼叫長孫殿下時時來,銀霜炭給得多些,難不成往年裏,克扣了咱們的不成?有些話你說得是無心,叫人聽著,說不定就想多了呢。”
璿璣笑著點點頭說:“小姐說得是,奴婢虛長了小姐幾歲,這沉穩還得向您學習。不過,我也就是在這屋裏說說,出去了,肯定管好自己的嘴。”
這樣的話,從前雲實最愛說。想起雲實,孫清揚歎了口氣。
杜若情知璿璣的話又勾起了小姐的心事,就在一邊插話道:“小姐剛才不是說要畫畫嗎?怎麼又擱了筆?是不是這天冷墨凝著了,要不奴婢再加些炭?”
“不用了,就這都熱得人穿不住中衣,屋裏要是燒太熱,出去就容易涼著。”孫清揚又拿起了筆說,“可我還沒想好畫什麼送給朱哥哥。這一年過得太快了,賞花觀月都沒幾回,這就到了十一月。”
璿璣捂著嘴笑道:“還不是年初鹹寧公主出嫁後,小姐和那幾個伴讀沒怎麼見過麵,這沒人找您的事,日子安閑自在,當然過得特別快了。”
說起何嘉瑜幾個,孫清揚也笑道:“她們啊,見了時時吵,這時間久了不見,還真有點兒想。”
杜若撇撇嘴說:“小姐,您這是沒事找事欠虐啊,沒人折騰您還不自在了?”“哎,你不明白,沒有對手其實也蠻寂寞的。母親說過,站在山頂看風景,如果隻餘一個人,會有一種打遍天下無敵手,‘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孤獨感。”
“小姐啊,您可不可以別說這麼深奧的話,奴婢聽不懂啊。”
看著杜若故意做出苦著臉的樣子,璿璣笑起來:“我看小姐不是想她們幾個了,是這幾日長孫殿下忙著準備冠禮,世子爺也不得閑,沒人過來陪她玩,閑得發慌才東想西想的。”
孫清揚歎口氣說:“別說他們了,連趙姐姐和秦姐姐這兩日也沒來,前些日子裏,她們兩個哪一日不來這兒晃?來了不是窩在榻上做針線,就是在案幾上描紅畫畫,除了睡覺,連用膳都在這碧雲閣裏。這兩日,又像是約好的一般,都沒人影了。”
“誰說我們沒人影了,這不就來了嗎?”隨著話音,門簾兒被掀起,有股冷氣趁機竄了進來,又很快被屋裏的暖氣融合。
“趙姐姐、秦姐姐你們來了,怎麼福豆她們也不傳報一聲?”孫清揚驚喜地迎上去。
“天天都來,傳報什麼啊,是我叫她們自去玩,不用吭氣的。”趙瑤影將身上的披風脫了,交到丫鬟春草的手裏。
璿璣幫著春草把披風掛在衣架上,低聲問她:“你的腳完全好了嗎?”
打從那年七月在靈穀禪寺的精舍被火燒傷腳以後,趙瑤影外出都是另一個大丫鬟秋菊陪著,這還是頭一回見春草出丁香院的門。
春草點點頭說:“勞姐姐掛記,雖然腳上的疤消不掉,但已經不影響走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