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清揚忙喝住她:“別沒大沒小的了,你趙姐姐不是那個意思,她是這段時間沒睡好,思慮過重。前些日子裏,這京城裏頭權勢交替,官員任免,讓人目不暇接,看著膽戰心驚。就是咱們後宮裏頭,也不平靜,除開你個沒心沒肺的,誰沒有一點兒心事?”
劉維悄悄吐了吐舌頭,扔了些宮女才拿來的魚蟲到橋下的水裏,隻見數十尾紅色的錦鋰浮出水麵,搶食魚蟲,煞是好看。
孫清揚倚在欄杆上,轉向趙瑤影笑道:“趙姐姐不用擔心,在這宮裏頭,有我的就有你們的,即使真有那麼一天,咱們三人也能一道做伴,不會孤單的。你看看,先前我是最小的,隻有姐姐,從妮子開始,這前前後後多了四個妹妹,比起你這個一直在當姐姐的,豈不是更失落?”
“若我們的心思總放在殿下身上,為他今兒個去哪歇息煩惱,明兒個約誰觀月擔憂,豈不天天都是愁眉苦臉的?這樣下去,再漂亮的容貌也是一臉苦相了,別說殿下看著不開心,就是咱們自己瞧著,也會厭煩,李太白在《將進酒》中說‘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咱們雖然身為女人,但也得有那股子豪氣——就算有一天會當掉衣服,也要喝了這眼前的美酒才好。”
孫清揚拍著魚池上的欄杆輕唱道:“鍾鼓饌玉不足貴,但願長醉不複醒。古來聖賢皆寂寞,惟有飲者留其名……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
趙瑤影和劉維聽她輕唱中有種縱情歡樂的痛快,聲音婉轉如黃鸝出穀,清脆直衝雲天,不由有些癡了。
劉維索性將裙子半挽起來,拔了發上的一支細長花簪,跳起了公孫大娘的《劍器》之舞。
她本來就是將門之後,喜武厭文,這一舞,身形矯健中就有了光曜九日的逼人氣勢,今兒個又是一身海棠紅的衣裝,整個人在那裏舞著,看上去美麗得耀眼,張揚得奪目,盡管隻是她一個人在舞,卻看得人覺得仿佛光影四動,流光溢彩,似乎一朵花就有著滿園子繁花盛開、昌盛之極的美麗,看得人心裏不由自主就生出濃濃的喜悅和豪邁之氣來。
趙瑤影覺得煩惱消減了大半,也一時興起,以指做筆,在空中筆走龍蛇,寫起了杜甫的《劍器行》: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爧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
雖然是在空中書寫,但孫清揚和劉維兩人仍然感覺到她筆下那種酣暢淋漓的墨意席卷而來,齊聲讚好。
“啪,啪,啪……”魚池之上的亭閣間,突然傳出了一陣掌聲,而後,朱瞻基推門而出,“臨潁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你們三姐妹,真是相得益彰,唱得好,跳得美,寫得妙啊。今兒個中秋節的夜宴之上,就以此《劍器行》作為祝禮,哄哄皇爺爺他老人家開心如何?”
劉維見朱瞻基走出來,忙把挽到腰際的裙子放了下去,和孫清揚、趙瑤影一道給他施禮請安。
孫清揚笑道:“殿下好沒道理,躲在暗處看臣妾們在這兒玩耍,也不吭聲。”
“我要是出來了,豈不看不到你們這麼精彩的一幕?你們幾個在這玩得好高興,都沒注意到亭子裏有人,不光是我,還有幾位弟弟也在,不過他們怕你們這三位嫂嫂害羞,沒有出來。”
看了看窗欞關上的亭閣,劉維嘟了嘟嘴:“待在那裏麵,關上窗子,自是隻有你們看見別人,別人看不到你們了,明明是殿下你們唐突,還怪我們?既然都是兄弟,當著你的麵,有什麼不好見的,隻怕是不知道怎麼編派了我們,不好意思見吧?”
朱瞻基摸了摸下巴上並不存在的胡子,像是想掩飾什麼。
因為魚池上的長橋九曲十八彎,距離亭子頗有些距離,剛才離得遠,他們初時並未看出是孫清揚幾個,隻聽到聲音、看到舞姿,以為是宮裏頭請來的樂倌,還調笑了幾句,到後來還是朱瞻基瞧出是她們幾個,那幾個才閉了嘴。
所以那幾個才不好意思出來和她們見麵。
他的這番神情自是落在趙瑤影三人的眼中。
孫清揚扯了扯劉維,麵上半分不顯:“那臣妾三人就去準備了,這也快到了用午膳的時間,殿下和幾位郡王也快去吧,別在這禦花園裏晃了,免得又撞上了其他姐妹。”
當晚中秋家宴上,孫清揚唱、趙瑤影寫、劉維舞的《劍器行》自是大獲成功,得到了永樂帝的嘉獎、眾人的好評。
自然,有人誇獎,就有人羨慕,有人妒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