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孫清揚蒼白的麵色,她們想起藿醫女說皇後娘娘氣血兩虧是因為產前曾服用了過量鬱金。不由恨極自個當日沒有盯緊,竟然讓人有了可乘之機。
皇後娘娘曾說,唯有臨產前用過的那兩碗粥,有些古怪,當時她曾覺得味道與平日有些不同,因為臨產在即,加之身邊都是可靠之人,也沒有多想。
鬱金,行氣,解鬱;泄血,破瘀。涼心熱,散肝鬱。治婦人經脈逆行。
是好藥,但孕婦忌服。
之前為了治孫清揚的眼睛,因為肝主目,散肝鬱非得鬱金,董夫人和藿香曾經拿捏分量,在藥劑裏加入了少量鬱金。
若是她喝的那兩碗粥裏再放入鬱金,就能令她產後惡露不止,氣血兩虧。
初時,惡露不止,隻道是生產的緣故,等到發現不對勁時,連每月行經都淅瀝不盡。
等藿香查明是鬱金之過,孫清揚已經到了幾乎氣血雙竭的程度,別人穿紗她穿襖,仍然覺得寒意襲身。
盛夏之日,夜裏腳下需要煨著湯婆子方能入睡。
直到藿香給她用了補脾實衛、益氣固表止汗的玉屏風散,配以溫補腎陽、行水化氣的桂附、地黃、牡丹皮、茯苓等藥才慢慢緩解。
隻是如今去查,事隔這許久,當日煮粥之人早已出宮,要如何查出來,就連一向明斷神算的孫清揚也頗覺棘手。
還沒等孫清揚這邊有什麼進展,皇太子朱祁鎮就病了。自他穿上孫清揚親手縫製的那件貼身衣衫開始,他就陸陸續續地開始發起低燒,到了後來,甚至昏厥不醒。
本是尋常的小兒涼風,太醫院裏眾太醫會診,均束手無策。直到藿香查出,皇太子貼身衣衫所用針線曾用山茄花水泡過。對一個不滿周歲的小孩,那樣濃重的劑量,足以使其慢慢感覺疲倦、進入無夢之鄉。
姚太醫用綠青四兩、輕粉一錢,共研細,以生薄荷汁合酒把藥給皇太子灌下,到皇太子咳嗽不止,吐出一口惡痰,眾人懸著的心方才放下。
這下太子可以痊愈了。
皇太後因為此事勃然大怒,已經下了懿旨,若不能救回太子性命,太醫院的上上下下,都要陪葬。若非藿醫女查出症結所在,這一次,大家都保不了性命。
朱瞻基得知原因,沉默半晌,叫人徹查尚衣局。
皇太子之病雖然因孫清揚所縫製的小衣而起,但他無論如何也不會認為她會對自己的兒子下手。加之先前,孫清揚雖然執意不肯讓他叫人去請太醫,但他還是起了疑心,找藿香問明了情況。兩件事連在一起,他懷疑是同一人所為。
孫清揚當日粥中加有鬱金之事,因為時隔太久人事更改,查不出什麼結果,但針線來源,卻是尚衣局所供,從這兒入手,或能查得一二。
結果查出,尚衣局針線司平日所進針線,乃長陽宮袁麗妃族兄袁紹所供。
一紙詔書,近些年甚得聖寵,風頭堪比皇後的袁麗妃鋃鐺入獄。
但在慎刑司受盡酷刑,她仍抵死不招。
明月皎皎,流星無光。
澄明疏朗的夏夜,一個苗條的身影惴惴不安地站在抄手遊廊中。她的眼睛不住地往前麵不遠處長陽宮主殿望去,曾經燈火輝煌的宮宇,如今已經寥落沉寂,在夜裏,更是什麼也看不清楚。
有宮女的腳步聲傳來。
“花婕妤,麗妃娘娘恐怕……”穿著粉紅紗衣、藍綠色比甲的宮女行了個禮,話說一半戛然而止。
花婕妤癱倒在地。整個後宮之中,人人都知麗妃雖然嬌媚,但皇上寵愛新後更甚,加之此次之事還牽扯到皇太子,連太後都雷霆大怒,麗妃進了慎刑司,如今就恐怕命都去了一半。
“果真沒有一點辦法了?”花婕妤勉力站起身來,哆哆嗦嗦,努力令自己的手不顫抖,把荷包裏的銀兩都拿出來塞進宮女的懷中,“再替本宮打聽打聽想想法子。麗妃娘娘得皇上寵愛,或許可以……”
“皇上已經去了坤寧宮。”宮女連忙推那銀子,如同推脫燙手的火炭,“花婕妤,這事真的無法了,皇上跟前,奴婢也說不上話。”
落珠一般的眼淚滾滾而下,花婕妤的心口猶如火燒一般,疼得厲害。這麼晚了,她該回寢宮了,可雙腿如灌鉛,怎麼也移動不了。
看著不斷抽泣的花婕妤遠去的背影,身後的宮女也不免唏噓一番。她早就聽人說,長陽宮花婕妤受過麗妃娘娘恩典,洗白冤屈,兩人同在一宮數年,情同姐妹一般,如今麗妃落難,她自然是最擔憂之人。
人人都說這深宮之中無真情,這般看來,也不盡然。
第二日,花婕妤的眼睛已經哭腫,她到了坤寧宮裏,求孫清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