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清池是海河市解放前最有名的浴池!據說民國大總統曹錕就是華清池的常客!用少馬爺的一句快板詞來說,這真是手巾又白水又清!最主要是的,華清池的搓澡師傅技術都很好!搓完澡之後,來上一壺艶茶,在啃上兩批水蘿卜,搓澡師傅再給鬆鬆骨,這小日子,就算是給個市長都不換!
李愛國正趴在浴池的床上,閉著眼睛讓搓澡師傅按著後背。在他的身旁,同樣赤條條的巴依廣,則呲牙咧嘴的喊道:“對,對,就是那,再使點勁兒……”從拆遷現場出來,巴依廣執意要帶李愛國去醫院看看。可自覺沒事的李愛國,說什麼也不願意去醫院。巴依廣靈機一動,就帶著他來到了這重新開張的華清池來。
“愛國,怎麼樣?舒服吧?我跟你說,這華清池了不止是個洗澡堂子這麼簡單。民國的時候,曹大總統隻要是到了海河市,肯定要來這華清池,據說不少的軍國大事,都是在這華清池裏辦出來的”巴依廣趴在床上,一邊享受著鬆骨按摩,一邊側著頭和李愛國說道。
“巴哥,你瞎扯呢吧!我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澡堂子裏麵還能談軍國大事?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給李愛國鬆骨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師傅。不得不說,人家的技術真好。如果不是巴依廣一直和他說話。李愛國估計已經睡著了。
聽了李愛國這最後一句話。巴依廣哈哈一笑,說:“我也沒讀過幾天書,這些事兒都是我聽來的。你還別不信。澡堂子裏能不能談軍國大事我不知道,我爸還活著的時候跟我說,軍閥大戰的時候有一位大帥,每次行軍打仗的時候都要帶著一個馬桶。你知道這是為嘛嗎?我告訴你,這位大帥隻要不蹲在馬桶上,就不知道怎麼打仗了!哈哈……”
巴依廣這粗俗的笑聲引得澡堂裏麵的人紛紛側目。李愛國幹咳了幾聲,低聲說:“巴哥別說這沒用的了!老朱家的房子算是徹底解決了,最後還剩下的就是那些孤老戶。這些人,到底該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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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問題讓巴依廣沉默了半天。拆遷的工作已經完成了70%?迄今為止,還沒有完成拆遷的住戶,隻有十三戶。但是這十三戶住戶,就連巴依廣這樣的老江湖,都有些不知道該如何下手。
首先,這些住戶最年輕的也有六十多歲了。年老體弱、身體多病不說,膝下沒有兒女,才是他們麵臨的最大問題!這些人早已經沒有了掙錢的能力,大部分的人還沒有退休金,就指著街道上麵的一點救濟生活。如果說有兒女的幫襯,大夥兒湊湊錢,還有可能買得起房子。可現在,他們隻能眼巴巴的看著周圍的鄰居一戶戶的搬走,而自己還住在這片幾乎成了廢墟的老城裏之中。
巴依廣翻了個身,仰麵躺在了魚翅的床鋪上。他把兩隻手枕在了腦袋後麵,眼睛直勾勾的望著天花板,語氣黯然的說道:”愛國,你覺得我是個好人嗎?“
在李愛國的記憶中,巴依廣從來沒說過如此矯情的話。忽然聽到他說出如此文青的話,李愛國顯得極為不適應。他翻身從床鋪上坐了起來,笑著說道:“巴哥,今天怎麼這麼感慨?”
巴依廣也翻身坐了起來,從床頭櫃上拿出煙卷給自己和李愛國一人點了一顆。青灰色的煙霧在浴室渾濁的空氣中盤旋而上。巴依廣盯著吐出來的煙霧,慢慢的說道:“愛國,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家的孩子多,從小到大,我穿過的衣服都是我哥哥穿剩下的,我穿的鞋,也是他們換下來的。我小時候就想,等我有錢了,我尼瑪把百貨大樓的布料都買下來,讓門口裁縫鋪的二姨一天給我做一套新衣服穿!”
“我打小就不是上學的料,初中沒畢業,我就在馬路上麵跟著人家一起混。帶著我們一塊兒混的,是一個撿破爛的老頭。我們一幫人跟著他在海河市裏麵走街串巷,到處踅摸值錢的東西,拿到外麵的廢品收購站換錢。那時候國家正亂,好多值錢的東西就放在單位的院裏麵沒人管。我們這幾個小孩就打算偷點鐵管、電線,畢竟這些東西比罐頭瓶子值錢多了。”
“可這個撿破爛的老頭聽了我們的計劃之後,沒有讚成,隻是跟我們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我記了一輩子,隻有簡簡單單的五個字,人窮誌不短!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老頭原來是個國民黨的軍官,建國以後蹲了二十幾年的大獄。出來之後就靠著自己的一雙手,撿破爛掙錢!從這個老頭的身上,我學到了好多的東西。如何為人,如何處事,可以說是受益匪淺!愛國,我也是五十來歲奔六十的人了,不是我誇口,這輩子我見過的人多了去了,可是你知道我為嘛非要拉著你跟我一塊幹嗎?因為從監獄裏我就看出來了,咱們倆是一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