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康無精打采地送穆氏父女回客棧,麵上還堪堪維持著禮貌微笑,體內卻有一股無名業火竄來竄去,燒得他心焦,又刺得他心疼。腦中不斷回放著蘇蘇拋下自己同他人離開的背影,被抽離了衣袖的掌心陣陣冰涼,三魂七魄也被抽走了一般,空虛無主。

因在於離身邊常年耳濡目染,他紈絝跋扈的性子大有收斂,也將於影帝人前溫文爾雅的表象學得七成相似。穆念慈本就感激著他的搭救之恩,又見他豐神俊朗、身長玉立、詢詢儒雅,還是洪七公足下高徒,心中更生好感,不由得芳心跌宕,柔腸千縷。

楊鐵心看出女兒心思,雖十分滿意這少年的武功人品,卻擔心他出身過於富貴。那位叫“蘇蘇”的少年不怒自威、武藝超群,雖笑容溫和有禮,卻掩不去那久居上位的懾人氣勢,想來這兩人身份定都不簡單。楊鐵心年輕時的心高氣盛早已被時間消磨殆盡,如今也隻剩下尋找義兄之子這一個未成之願,便希望女兒隻找個小戶人家,因而對禮樂簪纓之族往往避之不及。

完顏康全然沉浸於棄婦幽怨中,對此毫無察覺。他耐心將人送到後,便客氣告辭,轉身要走。穆念慈連忙出聲叫住,又解下一個小巧的玻璃鈴鐺,雙頰飛紅:“這是我路過臨安城時買的小玩意兒,不是什麼貴重物事,今日送給相公,圖個新鮮有趣,也算……聊表謝意。”

鈴鐺龍眼大小,頂上嵌了綠鬆石,邊上如雲朵卷起,雕刻著水中蓮花並蒂,做工十分精致。完顏康也沒怎麼見過民間玩意兒,麵露新奇神色,又想著蘇蘇一定也會喜歡,就笑著收下了。

他特地命人買了個漂亮的錦盒來裝鈴鐺,滿懷激動地等著蘇蘇歸來。月至中天時,房門終於被輕輕敲響,完顏康從昏沉中驚喜坐起,聽見的卻是十九平板的聲音:

“陛下說,酒逢知己千杯少,今夜恐怕會遲歸,就吩咐十九先回來照顧王爺。”

完顏康失望地躺回榻上,愣愣地看著錦盒,心中不是滋味:“知己?那個穿青衣的是什麼人?”

十九便老老實實地往人心口上撒鹽:“桃花島的黃島主,十九確實從未見陛下笑得如此開懷。”

完顏康頓時被直言噎住,又自我安慰道:“但蘇蘇還記得讓你回來,可見他是最關心我的。”

十九點頭:“九陽真氣過於霸道,練功時太過危險。待王爺神功大成,陛下就不會再管了。”

多大仇!

這十九與十八禁衛是同一批訓練生,習武天分極高,也乖巧聽話、辦事利落,就是太缺心眼,情商摳腳。這屋內酸味如此濃重,小王爺麵色明顯吃醋,他也全然察覺不出,還能無意間火上澆油。於離也被他的天然黑噎了幾次,但看他武功實在高強,便讓他在完顏康身邊跟著,督促其練功。

完顏康被十九氣得沒脾氣,而練功四時中的子時已到,便揮手讓他退下了。

十九退入暗處隱匿氣息,仍直愣愣地盯著完顏康。陛下說“看著他”,十九就“看著他”。

半個時辰後,完顏康微微睜眼,眸中流轉過決絕和不甘,又複閉上。

十九依舊看不懂情緒,隻覺得王爺身上的真氣似乎有些奇怪。一刻鍾後,便見那九陽真氣忽然開始暴走,經脈倏然紊亂,而王爺周身通紅如鐵,表情猙獰痛苦,似乎是走火入魔了。

十九連忙由背心輸入真氣,為其梳理脈絡,但真氣卻似泥入大海,瞬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完顏康霍然睜開眼睛,雙眉緊蹙,淚光中既是痛苦又是委屈,嘴邊喃喃著“蘇蘇不要走”。

十九想起陛下吩咐過,九陽神功確實會令人出現各種幻象,但切不可因恐懼或驚疑而停練,便出聲“安慰”道:“陛下雖同黃島主約了日後結伴遊曆山河,但如今責任還在,十年內是不會走的。”

AGAIN,多大仇!

完顏康聞言後,周身真氣更加紊亂,如洪水暴漲,他雙目通紅,聲音壓抑:“讓蘇蘇回家來……”

王爺能聽見我說話,就是破除幻覺了?十九再次疑惑,卻不敢違背命令,立刻飛身趕至天然居,向陛下言簡意賅地彙報道:“王爺走火入魔,真氣暴漲,脈象紊亂,無法控製,要陛下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