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宮紫宸殿對蓋嘉運請戰書進行討論之時,於離已經帶著卡盧比回到了藥王莊。

大小白兩隻毛色無暇的駱駝在長安已是少見,出洛陽後就更加惹人注目了。再加上駱駝背上一大一小兩個姿容卓絕的少年,所過之地,回頭率基本破表。

卡盧比本就不習慣他人注視,更不喜歡有人直盯著於離看,每日握劍右手都要青筋暴起好幾回。於離便決定包船從洛陽走水路,以免某人要背著倆駱駝翻山越嶺,不走尋常路。

莊內眾人聽說小郎君回來都很是高興,葉凡聽說於離要回莊後便早早在此等候,一見小竹馬便撲上去將人抱了個滿懷。卡盧比麵色瞬黑,遂讓李小白去嚼葉凡的頭發,一時間雞飛狗跳。裴元以自己對葉莊花多年圖謀不軌的親身體驗,立刻看出於離與卡盧比互動中的微妙情緒,表情也頗為僵硬。

李大白用鼻子蹭了蹭穀之嵐的手,表示還是軟妹子大好。

對於款冬從軍一事,孫思邈和裴元都沒有反對,且不說醫術救人與以殺止殺是否矛盾,單是孫思邈一貫人各有誌的寬容態度,就不會做出任何幹涉。隻是款冬七歲開始跟在裴元身邊,自小便乖巧懂事,不舍也還是有的。裴元眼睫微垂,如同看見女兒出嫁的老父般憂傷。

“裴大哥,款冬是去參軍,又不是出嫁。”

於離隻是暗自吐槽,葉凡卻直接說出來了。他一頭烏黑長發剛洗過,斜斜搭在肩上落著水珠,襯著他唇紅齒白、俊俏不凡,隻是一開口就腦子缺根筋,思維跳躍還異常地快:“說起嫁女兒,朝廷和吐蕃和親了,好像是忠王家的女兒,封了文華郡主,我遠遠看了一眼,非常漂亮啊,便宜吐蕃親王了!”

忠王?不是我爹麼?於離微微一愣,隨即感到裴元複雜的視線,這什麼節奏,要攤牌了麼?

裴元將於離單獨叫入房中,交給他一隻雕花檀木盒子,裝著一塊質地上佳的嬰兒繈褓並一隻小巧精致的錦盒。錦盒內有一顆絳紅色紗綢裹著的珠子,通體瑩白如雪,有龍眼大小,正是當年李隆基為他親手係上的上清珠,光芒似乎比當年他戴著的時候更亮了些。

裴元上清珠係在於離脖頸間,鑲嵌的黃金底座是重製的,長度恰好:“這是哥哥當年在楓華穀撿到你時,你身上戴著的東西。當年若非此珠,或許你的性命早已經不在了……”

人們隻道上清珠中飛仙白鶴的幻象是其神奇之處,其實它最不科學之處在於續命。例如抑製毒性,例如止血,當然最終還是需要醫治的,拖久了也會掛。裴元不止一次想將此物解剖開實驗,怎奈這是寶貝弟弟的東西,他心中歎了口氣,強笑道:“若你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哥哥可以告訴你。”

於離心中微動,抬頭笑道:“我其實一直都知道的,哥。我從一歲起就開始記事了。”

裴元驚訝地睜大了眼睛,聽見自家弟弟開口繼續揭秘道:“我還知道那個將我偷出的人,就是二十六年前詐死太極宮的安樂公主李裹兒。去年打傷李承恩、偷走他兒子的也是她。其實她對小孩子很心軟,李無衣一定不會有事。還有後來行刺方丈未果的、弄斷純陽老君金像胡子的、盜走明教聖火令的、燒掉昆侖飛仙殿的……據說現場都留下了‘李裳秋’的字樣,那應該也都是她。”

裴元:……

“其實若李裹兒沒有將我偷出,恐怕我已被毒死在宮中。”於離眼中寒意轉瞬即逝,隨即又恢複了溫和笑意,“她雖與祖父有仇,卻並未殺我,已屬難得。況且,也是她讓我遇見了哥哥……”

裴弟控嚶嚶嚶地將自家弟弟攬在懷裏,全然忘了本要詢問對方與卡盧比的關係,便將此事揭過了。

此後於離才私下打探到,這個忠王之女,就是他同父同母的親生姐姐李沁。他的生母張氏原隻是個宮人,因他出生吉兆,被忠王提為側妃。一時間府內勢力動蕩,每日都有人來看他,巴結羨慕嫉妒仇恨者各有,心存利用的更多,連生母張氏都將他看做爭寵的籌碼。

而唯有這個姐姐讓他感到真誠溫暖,還有種異樣的熟悉。被李裹兒劫持後,他一度遺憾並擔憂李沁在宮內的處境,隻因實力不足而暫且作罷,不想這一拖,便拖到了她出嫁。

自百年前吐蕃攻陷唐芳州開始,兩國在西域、河隴、劍南三大戰場上的征伐便從未間斷過。六年前朔方軍攻下吐蕃戰略要地石堡城後,吐蕃便一直沒有放棄將其奪回的努力。而唐軍繼石堡城後,又隱隱有再攻新城、河橋的計劃。無論是哪方先動手,最遲兩年後,大唐與吐蕃是定要再次開戰的。

兩國交戰後,和親公主往往是最為可憐的角色。即便是史上有名的金城公主,也是因唐蕃戰亂、欲借道西域歸祖國而不得、最終抑鬱而死的。依李沁善良固執的性子,說不準還會妄圖以自己的力量阻止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