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1 / 3)

天寶五年四月初十深夜,建寧王於揚州江都被刺,重傷並中奇毒,刺客逃逸,身份不知。

對於安祿山造反陰謀暴漏得過於順利一事,以李隆基的政治敏銳和厚黑經驗,自然能察覺到連續事件背後隱隱有人在操控。無論這一舉動是純粹為國、又或是另有陰謀,李隆基既身為九五之尊,卻被侵犯了權威和尊嚴、被牽著鼻子走成為不知情者,他確實是有理由憤怒的。

他懷疑過江湖傳言中的九天,也懷疑過遠在揚州、恍若置身事外的於離,甚至懷疑過於離是否也成為了九天中的一員。在事實真相未探明之前,帝王的淺淡懷疑就足以置人於死地。

因而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次行刺對於離未必是禍非福。

李隆基聽聞最寵愛的孫兒被刺重傷且身中奇毒,既是憤怒又是後怕,一時間麵色煞白如雪,令高力士急得失了分寸,當著中朝數十大臣的麵飛出殿外,片刻間便拎了太醫回宣政殿為陛下診治。

眾朝臣從未見過陛下如此失態,忽然便想起月前興慶宮傳出陛下將改立建寧王為皇儲的謠言。那興慶宮中住的是近來頗獲聖寵的柔妃蘇曼莎,說服力和可信度都毋庸置疑,再加上如今陛下神情恍惚、痛徹心扉的樣子,眾臣更加確信了東宮將易位的事實,望向太子李亨的目光也暗自悲憫起來。

建寧王自幼流落江湖,回宮後又長住宮中,入忠王府的次數寥寥無幾,父子感情想必十分淡薄。

李亨對周遭若有若無的視線恍若無睹,遙望著護送李隆基入內休憩的侍衛宮娥匆匆湧入內殿,麵上的擔憂驚惶之情恰到好處,隻是那雙同其父有七分相似的細長眼眸中暗光低沉,驚不起半點波瀾。

隻有他記得,三十多年前自己也曾經病重近死,卻因撞上十八弟李瑁出生大喜、直至病愈也未曾得見父親聖顏。也隻有他記得,得知倓兒出生的赤光是吉兆後,父親在一眾皇子中辨認出自己時,目光中無法掩飾的陌生和不確定。誰知倓兒來了又走,走了又回來,真是成也蕭何,敗也蕭何。

愛則加諸膝,惡則墜諸淵。不掛心者,視如草芥。

他的父親,就是這樣不講道理。

裴元在聽聞自家弟弟中毒後,立刻就從藏劍山莊馬不停蹄地趕來了。杭州與江都相距不遠,快馬加鞭一日便至。因為是連夜趕的路,裴元與葉英趕到江都府邸時,太陽才剛剛升起。

行刺事件後轉運使府守備更加嚴謹,揚州大都督府的軍衙就在江都,若非建寧王嚴令不可破了規矩,大都督府長史陸尋已是恨不得將各地府兵都調集此處。他與揚州太守雖不知京中的立儲謠言或金殿事態,卻也早知道建寧王往日的受寵程度,因而很是心驚膽戰。

裴元二人遠在府邸外十裏處就被攔下來了,守兵都是剛從地方軍府調來的,並不認識兩人,又見他們騎馬佩劍仿佛江湖俠客,立刻就警惕起來。裴元解釋了半晌也不通,一麵還要製止葉英冷著臉拔劍砍人。好在很快來了個都尉名曰南霽雲,認出是建寧王的兄長,立刻將兩人迎了進去。

府邸外部被圍得水泄不通,進了門反倒冷冷清清的一片寂靜。南霽雲隻將人送至院門就回去了,說是王爺不喜喧鬧。隨即便有個存在感極弱的黑衣侍衛從牆角冒出,接替南都尉成了引路人。

初夏清晨的露水濃重,霧蒙蒙地籠在寂靜無聲的院落裏,更顯冰涼而冷清。

黑衣侍衛即是建寧十八衛中的“十一”,他見裴元心急似火燒,便語氣恭敬道:“郎君勿急,主子雖有餘毒未清盡,卻已經解了。這世上能重傷主子的人,怕是不存在的。”末尾語調已顯驕傲。

見裴元誇張地長舒出一口氣,葉英眼中浮出些許笑意,伸手悄悄捏了捏他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