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每到趕集天,人們通常淩晨七、八點鍾就出發。尤其是被生活壓迫的幾乎喘不過氣來的男人們,總將這趕集當作稀釋和揮發憂鬱心情的途徑,自然有點什麼山貨的賣點山貨,然後就地將賣得的錢吆喝點湯鍋來吃,叫點小酒來喝的,直要搞到太陽偏西、醉意朦朧、人心晃動時才乘著一腔的好心情徒步而返;而沒有什麼貨物,也沒有什麼鳥事的那些人,也得去圖個熱鬧和新鮮,因為呆在不到幾十戶人家的村子時間長了,整天麵對的都是那幾個人,那起伏連綿、沉默無言的大山,憋都快把人憋瘋了。
農村人也是人,總有一個心理釋放和文化上的需求;再有就是那些逐漸成年的少男少女,到了這種性發育成熟的季節,都要找人來相互刺激和滿足一下的,因之每逢趕集時間到來,村子的人就如過節一般,十分慎重和隆重的。
趕集如此重要,而命運卻這般輕賤,不服輸且熱愛生活的夾林箐人就隻有拿身體做與生活和命運對抗的本錢,徒步來鄉裏趕集了。
莊峰的父老鄉親們常年四季地為了趕一次集而四季都要耗時耗力,而莊峰他們隨國家民委來做山民調查,這種狀況下,其實調研的一路人馬卻哪裏需要費這麼許多人力物力啊?
不單如此,調研小組的好些個北京人乍乍地,第一次突然來到這裏,感受著適宜的氣候和漫山遍野的綠色,他們大開眼界,幾個婦女和中年男人竟然感歎說:“唉呀,這些年,北京年年要麼是沙塵暴,要麼是冷空氣,街上也是成天成天的堵,或者除了人,還是人,哪裏有過什麼代表生命的綠色啊,要是能夠在這裏居住,真是神仙過的日子啊!”
旁邊的季子強聽了心中直冷笑,甚至有些憤怒的情緒了:真是站著說話腰不疼,果然是吃慣了珍饈羨野菜了!全中國的人,誰不想換個好出身,成為北京人啊。好處哪裏還用說?全國的力量和資源都責無旁貸的支持你北京;各種優厚待遇都朝你北京傾斜,比如同樣高考,你北京戶口的人憑空可以少幾十分,甚至上百分;生活更不用說了,即使怎樣停水、停電,聽說過有你北京的份嗎......?這麼好的城市福利,你想,你換來這裏生活試試?
莊峰也在一路思索著,近鄉情更怯的,他真的是好久都沒有回來過了,他既是本地土生土長的人,故土情節自是濃得很。
突然車輛撞在彈石路上的一快大石頭,車子猛然趔趄了一下,把季子強神遊無際的思緒折轉了回來,此時車輛已經行駛了三個多小時,他朝前仔細一看,前麵連綿群山起伏處,幾幢現代化的樓房隱沒在眼界那邊,原來是快到鄉政府了。
為了節約時間,來的時候,北京的李處長就吩咐說:“我們就直奔目的地,沿途到了縣裏,就不要去打擾縣裏的同誌了,因為如果那樣一來,他們又是接待又是彙報的,就要耽擱我們不少時間,幹工作,還是少了一些官僚主義作風的好!隻是到了鄉裏的時候,讓他們個把鄉長副鄉長領路就行了。聽說譚州長工作以後也忙的很少回自己的家,難說他對情況也已經很不了解了呢!”
莊峰聽了處長兼調研組長的這番話,對其立即更多了一層好感,夾林箐村所屬的這個鄉名喚馬道鄉,或許以前真是馬幫經常出沒的所在,故得此名。這裏離新屏市區三百多公裏,算是極其偏遠。
調研組的車隊扭著身子到了馬道鄉政府門口時,發現已經有一幫大約二三十人的男女聚集著,顯然是做出了隆重歡迎的樣子和陣仗來了。
莊峰見了這情況,心裏暗生不悅。
等李組長也下了車,他便請示說怎麼辦?
李組長看了看時間,說:“不管他們如何折騰,我們總要做自己的事情,時間不等人,讓他們挑選一個熟悉情況的人來領路,我們現在就立馬出發。”
說完再不說什麼,站在原地等著。
莊峰便陰了臉,徑望歡迎人群走去,不等馬道鄉鄉的書記和鄉長開口說如何仰望州長與北京的領導、怎樣歡迎領導蒞臨和指導的話,莊峰虎著臉直奔主題地說:“你們誰更熟悉夾林箐村的情況一點,來,過來跟我們走!”
書記和鄉長麵麵相覷。大凡中國官場上的一把手,他們在具體的實際工作上幾乎沒有什麼真正的能力和手段,隻不過在琢磨人事、迎合更大的領導等方麵有獨到的悟性罷了,此時書記就想,我們夾林箐鄉開天辟地的來了這樣大的領導,居然還有北京的高官呢!如果您們不在我這裏呆上一呆,怎麼會聽得到我的工作彙報,又怎麼能加深對我個人的印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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